“这个我省得,”武敦儒点点头,关切的看着郭芙:“芙妹,你昨夜忙着缝合伤口,都没怎么休息,这会儿还是歇歇去吧。这儿有我,你放心吧。”郭芙摇摇头,对他安慰笑笑,“我没事,大武哥,你忘了,我一贯精力最好,在岛上的时候,你和小武哥两人都耗不过我呢。”
正在安置伤员的武修文看到郭芙出现,立刻从屋内走出,大声问道:“芙妹,城头战事如何?”
郭芙轻轻叹了口气,“攻城刚开始,看蒙古人的架势今日战事的激烈度不会下于昨日。”她环视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救护人员,微微忧心蹙眉:“小武哥,屋中伤员的伤势如何?”昨日激战,蒙古士兵死伤万余,作为守城一方,宋军虽然伤亡更少,但襄阳城中兵士战死也有近千人,其余兵士更是身上多有伤口,重伤的士兵便有两千余人,再加上前几日攻城战中受伤的兵士,附近空出的几进宅院都已是人满为患,医疗营中众人整日夜忙得足不沾地,方才勉强将所有兵士都安置下。
武修文应道:“昨夜动过手术的伤员大部分都在昏睡中,目前还没有感染出现。不过,”他挠了挠头,“用来清洗伤口的烈酒已经没有了。”真是个坏消息,不过这也是预料中事,当初蒸馏的烈酒本是作为桃夭阁高档酒类的一个品种,产量并不大,只是她想到酒精的消毒作用才在战前临时将扬州的储备都调到襄阳备用。郭芙微蹙眉,问道:“其他如三七粉、金疮药、绷带什么的还有多少?”武修文摇了摇头,看向哥哥武敦儒,他立刻利落的报出数据:“包扎用的绷带倒还充足,前日从城内各个布庄中调集的棉布都裁成了符合要求的布条,已消毒晾干的,准备了五百人份的用量,其余正在煮沸消毒。军中备下的伤药已经不多,按昨日的耗量,三七粉和金疮药等只够再支撑一日。”
郭芙秀气的双眉越发紧蹙,蒙古人的攻城一日紧似一日,绝非两三日内可以击退,而城中弩车、箭矢等储备倒还充足,可是药物却是缺口甚大,她虽医术高超,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了想,她向武敦儒问道:“各医馆储备的药材也不够了么?”
“我已经让人把医馆的伤药集中送到医疗营来了,加上这些,可以多支持两三日。”武敦儒沉稳应道。
“嗯,”郭芙点点头,目前能多支撑几日也是好的,毕竟蒙古人也不可能一直维持如昨日那般猛烈的攻势,见事不可为,他们终究还是要退走的,“大武哥,医馆提供的药物数量你做个记录,战事完结后,让黄毅按市价的两倍补给各医馆,算是感谢他们的帮助。”
“我已经和各医馆的主事承诺过这批药物全算我们采购下的,况且是对付鞑子,各医馆也都齐心的很,芙妹你不必担心。”武敦儒知道郭芙担心医馆的人不愿将药物贡献出来,毕竟商人重利,若是赔本,这些医馆总是不情愿的。武敦儒这几年因为桃夭阁的生意多了许多历练,不再仅仅是单纯冲动的热血少年,行动间甚是妥当,提前做了安排,各医馆即可做了买卖,又可抵抗蒙军,其中利弊了然,况且以师父郭靖的名声,倒也没人但心武敦儒最后会赖帐。
“大武哥,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这许多事我哪里周全的过来。”郭芙庆幸的看着武敦儒,秀眉舒展,露出甜甜笑容。
武修文素来不耐烦往来账务等琐事,此刻在一旁听着大哥武敦儒与郭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医疗营事物,甚是默契,自己浑然插不上手,不由沮丧起来,心中渐渐烦躁,“芙妹,你和大哥在这照顾伤员吧,我上城头帮师父杀鞑子去。”
武敦儒惊讶的看向武修文,“小武,你怎么突然想上城头杀敌了?”武修文有些赌气的答道:“我又不会治伤,在这儿闷得紧,不如上城头杀敌来得痛快!”
郭芙素知武修文生性好动,想来这几日让他陪着在医疗营中忙碌确实令他烦闷,因而柔声道:“小武哥,你若是闷了,不妨去丐帮分舵转转,看看妈妈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
“师娘那也多是些后勤调度的事情,我又不耐烦这个,还是去帮师父杀敌的好!”武修文闷声道。
“这两日蒙古人攻势正猛,昨日还有几队蒙古兵攻上城头,实在危险的紧。小武哥你还是留在这儿帮我吧。”郭芙劝道。武修文心中正憋闷,哪里理会城头危险,“有什么要紧的,这些兵士不会武艺不也在城头杀敌么?我总不会比他们还差吧。”他不提这些伤员还罢,郭芙越发不同意他上城头:“小武哥,你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我和大武哥怎么办?”武修文的武艺虽然不错,但在那混战的城头,可能只是一支流矢便伤了他性命。
被郭芙盈盈大眼凝视着,武修文气势落了下来,小声辩解道:“师父还在城头呢。”
郭芙闻言剐了他一眼,嗔道:“你的武功能和爹爹比?”看着武修文红了面皮,她防缓语气,柔声道:“就算是爹爹,若我能劝得了他,我也宁可他不要上城头厮杀,这般兵危战凶,爹爹就是功夫再好,我也总是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师父是大英雄,怎么会怕这点小阵仗。”武修文大咧咧的说道。郭芙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心里,宁可他不做这个大英雄。”这是她的心里话,她虽然痛恨蒙古人残暴不仁,但却知道蒙古一统中原乃是大势,更担心一如自己所知道的结局那样,爹爹妈妈最后死守襄阳,为这座城市殉葬。她私心里宁可父亲与母亲隐居桃花岛,过着幸福而普通的生活,天下人的命运固然不幸,然而,对她来说,自己的父母却比全天下,更重要。只是,郭芙太清楚父亲郭靖的想法,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绝对不会坐视天下沦于蒙古人的铁蹄之下,而母亲,她也一定会紧随在父亲身后的。
“芙妹?”武敦儒注意到郭芙眼底的忧伤和迷惘,不禁担心的看着她。武修文有点儿惊讶郭芙所言,却没想那么多,满是憧憬的说道:“芙妹,你在说什么呢?做英雄怎么不好,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师父一样做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武修文热血激昂的宣言,让郭芙有些无可奈何,不禁担心他会干出什么莽撞的傻事来,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她温柔凝视着武氏兄弟,说道:“大武哥、小武哥,你们和爹爹妈妈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只想你们平平安安的,好么?”
武修文心中满是建功立业的少年热血,岂是轻易可以打消,不过面对郭芙的温柔祈求,他却是无法拒绝的,只好答应暂不上城头冒险。倒是武敦儒心思细密,注意到郭芙似有隐忧,因而出言宽慰。三人说得几句,这时随着攻城战的开始,城头陆续又有伤员送入此处,郭芙忙着医治伤员,武敦儒、武修文也帮着调度安排,因而暂且放下了这许多心思。
又是一日紧张战事,宋蒙各有伤亡,陷入僵局。郭芙忙了一日,在夜里探望过母亲后已很是疲惫,奈何回到屋中,却了无睡意,于是披衣倚在窗畔望月。时已初夏,天边弯弯的月眉映着满天星子,落下满庭淡淡银辉,偶然院中小池传来几声蛙鸣,伴着徐徐凉风,涤荡了白日的闷热,若是没有街道上传来巡城兵甲的马蹄声,这会是一个可爱的夏夜。这会儿,杨过和小龙女应该还没有回到终南山吧?思念在这静静的夜里萦绕心头,此次让杨过与小龙女离开,郭芙的内心未尝不曾忐忑,只是她有她的坚持和骄傲。感情有很多种,杨过需要时间去认清这一点,她相信他,所以愿意等待。
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啲嗒”声,在夜色中传出老远,郭芙侧耳倾听着月下这战争的余音,渐渐将自己酸涩甜蜜的少女情怀收起。下意识轻轻扣击着窗棱,白日暂且放下的担忧再度浮上心头,面对蒙古大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大宋可以支撑到几时?郭芙的两弯秀眉轻拢,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到京师的文天祥和赵祺,不知他们布局对付贾似道的进展如何,朝政是否能够有所改善?心中思绪纷乱,眼下的战事,未来的朝局,注定的命运,一件件在郭芙脑中纠结。
郭芙曾经设想,在襄阳城破的时候,以药物迷昏了父亲强行将他带走,然而,真正经历战事,她才知道自己过去想的过于简单,面对数十万大军和混乱的人群,抽身而退并非那么容易。而且,以父亲郭靖的性情,即使不是襄阳,还有杭州、扬州……他总是要守护这一方百姓到最后的。
长长叹了口气,郭芙长身而立,遥望城头点点灯火,嘴角浮起一抹淡漠的微笑,什么是大势?什么是命运?如果,大势是蒙古人必将一统天下,如果,命运是父母必然要守护这大宋子民至最后一刻,那么,就让自己来扭转这天下大势吧!父母要守护这江山百姓,那么就让自己来守护他们。她要的只是父母的平平安安,为了这个简单的愿望,即使要改变这天地命运,她也在所不惜!
双生
第三十八章
随着战事的持续,医疗营中的伤患越来越多,饶是郭芙可内力自发运转调息,连着几日夜忙碌下来,却也面上疲色难掩。是夜时近四更,在武敦儒再三劝说下,郭芙替几个重伤士兵缝合伤口包扎后,这才回房休憩。
端坐榻上以五心朝阳姿势将内力搬运了九个周天,郭芙方才收功,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只觉神清气爽。此时天色微明,淡青色晨光透过窗纱照入房中,带来淡淡的花露清香,她微微一笑,正待起身,忽听十余丈外屋顶上一人纵声长笑,跟着铮铮两声大响,金铁交鸣,心中不由一紧,是金轮法王到了。
郭芙起身取下挂在床头的长剑,推开门跃了出去,却有人在她之前抢在金轮法王身侧了,“有趣,有趣,大和尚,你那钹儿亮闪闪的,莫非真是金子的不成?”老顽童如大鸟般的落在屋顶上,右手不老实的朝金轮法王的金轮探去,大有拿来一看真假的架势。金轮法王不意竟是老顽童当先抢近,右手金轮呼呼两响,连攻两招,同时左手银轮也递了过去。老顽童身子轻轻一晃,让过金轮,嚷道:“大和尚你还有个银轮,怎么叫金轮法王,干嘛不叫金银法王?”口里哇啦个不停,同时左手施空明拳朝银轮攻去,右手用的却是全真掌法劈向金轮,他这左右互搏术一展开,两手各施不同武功,宛若以二对一,竟将金轮法王一时逼得手忙脚乱。
郭芙眼见老顽童敌住金轮法王,立刻闪身至父母居处,正看得房门口父亲郭靖护在母亲身前与霍都、达尔巴以及一黑矮子、一巨汉混战在一处,旁边却有一高瘦僵尸模样的人手持哭丧棒与一个珠光宝气的胡人虎视眈眈的守在一旁。达尔巴与那巨汉武功都是走刚硬一路,大开大合,铜棍、金杵挥舞间喝喝生风,郭靖却一眼看出四人中以这巨汉武功最弱,当即双掌拍出,击向那巨汉面门。达尔巴金铲急挥,朝郭靖背心攻去。那黑矮子的蛇形兵器却甚是古怪,活脱是条头呈三角的毒蛇,蛇身柔软屈折,当是无数细小铁球镶成,蛇头蛇尾均具锋锐尖刺,此刻那铁蛇短鞭在其手中上跃飞舞,尖锐蛇头同时刺向郭靖肋下。
郭芙看得心惊,当即便欲跃入战圈,却被那僵尸模样的人以哭丧棒挡住去路, 她心忧父母安危,出招狠辣,一招“碧海生波”,剑尖急晃带出一片青影直刺那拦路的高瘦“僵尸”的双眼。那人仰身后翻,右手挥棒抵在剑锋,两相撞击激起一串火花,郭芙借势侧平剑身顺着哭丧棒差其右手削下,那人立刻抽棒变招,横向郭芙腰间扫去。郭芙拧腰避开,右侧一步,手中玉箫剑法连绵不绝施展开来,当下与那人的哭丧棒战成一处。
眼见情势危急,郭靖心中沉着,向前一步踏出,让开身后两记攻击,双掌先一步将那巨汉击飞出去,口中“呔!”喝一声,当下右手回转,一招“神龙摆尾”,已抓住了那黑矮子的灵蛇短鞭,顺势往怀中一扯,那黑矮子不肯撒手,借机一掌劈了过去。郭靖仍是抓住蛇鞭不放,左手一招“龙战于野”与他对了一掌,那黑矮子只觉胸口犹如被大铁锤重重一击,眼前金星乱舞,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同时身不由己被郭靖拉了挡在达尔巴的金杵前,迫得达尔巴硬生生将金杵攻势错向一旁。那霍都却极狡猾,直到此时,眼见郭靖招式已老,新力未生之际,方才从侧一剑向郭靖心口刺去。
黄蓉眼见丈夫遇险,取出竹棒,用缠字诀一绊一挑,将霍都剑势引向一侧,同时一招“逼狗跳墙”击向他后背,霍都被逼得后退一步,同时引剑一封,与黄蓉战在一处。
那黑矮子自知受伤不轻,渐渐退往攻击圈外,只剩下一个达尔巴根本挡不住郭靖,原本守在一旁的胡人却突然掏出一条镶珠嵌玉的黄金软鞭,跳入战圈。郭靖见他加入,不怒反喜,叫道:“来的好!”却是一意要将他们几个一并留下。正激战间,郭靖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不由心中一紧,眼光扫去,发现妻子黄蓉脸色苍白,被霍都逼得退后了好几步。原来,黄蓉武功本高出霍都一筹,自交手来一直压制着他,奈何,数招之后,牵动了胎气,腹中隐隐作痛,且越演越烈,再难提力对敌。郭靖大惊,一招“亢龙有悔”迫开攻在身侧的胡人金鞭,纵身至妻子黄蓉身旁,左手揽住黄蓉,焦急问道:“蓉儿,你怎么了?”
黄蓉心中大恨:“小鬼头儿,不迟不早,偏要在这当口出世,那不是存心来害爹娘的性命?”她产期本来尚有数日,只因此刻交手惊动胎息,竟催得孩子提前出生了。她苦笑道:“靖哥哥,我怕是要生了。”郭靖脸色微变,这孩子挑得真不是时候。霍都及那胡人都看出便宜,手上攻击越发犀利,那黑矮子也强按伤势加入攻击,郭靖以一敌四,且还需分心照顾黄蓉,只能单手应敌,立时落到下风。
正在此时,城头远远传来攻城号角,郭靖心神一紧,明白蒙古人的盘算,自己被金轮法王等人拖在此地,无法安排襄阳防守战事。他手中招式陡地刚猛起来,便是拼得受伤也要将面前几人击退,以赶往城头驻守。奈何霍都等人极为狡猾,决不与郭靖正面交手,反而招式尽往黄蓉身上招呼,未来护住爱妻,郭靖两人登时险象环生。
那厢与郭芙交手的“僵尸”潇湘子却是心中着急,眼看霍都几人就将杀了郭靖建功,夺去“蒙古第一勇士”的头衔,自己却还未能拿下这么个小丫头,心中大恨,暗暗下定决心。他忽的怪啸一声,双脚僵直,一窜数尺,从半空中将哭丧棒点将下来。郭芙见其突然招式变化,心中警惕,侧身避过,突觉眼前一暗,哭丧棒的棒端喷出一股黑烟,鼻中登时闻到一股腥臭之气,头脑微微一晕。她暗叫不好,知道棒中藏有毒物,忙拔步倒退,暗暗屏气调息,却发现内息通畅,并无异样,不由奇怪,也无暇细想,右手剑势不停,左手却趁烟雾遮掩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悄悄拔了瓶塞。
且说潇湘子见郭芙明明已闻到自己棒中的剧毒,竟然并不晕倒,不禁大异,须知当年他在湖南荒山中练功,曾见一只蟾蜍躲在破棺之后口喷毒砂,将一条大蟒蛇毒倒,心有所悟,于是捕捉蟾蜍,取其毒液,炼制而成毒砂,藏于哭丧棒中。棒尾装有机括。手指一按,毒砂便激喷而出,发射时纵跃窜高,毒砂威力更增,当者立晕。潇湘子不甘心,当下二次窜起,又挥毒砂棒临空点落。
奈何,潇湘子却不知道,郭芙贴身荷包中有一异物,“通犀地龙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