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衣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梅雪霁。
自清晨出宫之后,她和侍琴在听鹂街上找了一处客店住下。按捺不住对京城繁华的向往,趁着天色渐暗,她大起胆子换了男装,拖着侍琴在清河街一带悠荡。
侍琴一路走,一路小声地嗔怪道:“您看您,好容易逃出来了,却还大着胆子四处露面,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梅雪霁顽皮地一眨眼,笑道:“眼下我已是翩翩佳公子,任是宫里来人也必认不得了。”
侍琴斜睨她一眼,忍不住笑道:“还是小心一些,您扮成男人虽然好看,却是秀美得过了。没见一路走来,那些小姐、姑娘们都爱朝您多看几眼。”
梅雪霁大感得意:“呵呵,想不到我竟成了少女杀手……”
正说着,不觉已来到一处冷僻的巷陌。夹道的灯光已然黯淡,唯见天边一轮明月皎然,月华如水般流泻下来,为周遭景物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雾。
侍琴顿时觉得周围寂静得令人不惯,禁不住伸手扯着梅雪霁的衣袖道:“咱们还是早些回客栈吧,这里越走人越少,奴婢颇有些不安。”
梅雪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正待安慰几句,忽觉身后有人低呼了一声:“留步。”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慌忙回过头去。凑着清亮的月光,依稀可见一个白色身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伫立着,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感觉到他那一双明眸闪烁如黑夜的寒星。
翩翩公子来是谁(三)
梅雪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前立时浮现了一幅画面:芳草地、垂杨柳、粉白的梨花如云似雾。青衣男子手牵白马,脸上的笑意足以融化一冬的冰雪。
“是你?”她心头一跳,不禁脱口而出。
那人缓缓靠近,淡定地一笑道:“是我。”
果然是他,还是那双深邃悠远的眸子、还是那团情浓意切的笑容。——梅雪霁的眼眶微微泛红,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上林苑的蔷薇架下,那之后曾发生了多少事情啊,想来恍同隔世。。…
“雪霁,”齐天弛轻唤她的名字,握住了她的纤手:“我几乎找遍了栩宁,终于把你找到了。”
梅雪霁抬起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出了宫?”
齐天弛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先别问,上我的马车再说。”
澄亲王府的马车行驶在京郊宽阔的石路上。车厢内油灯的光线随着马车的颠簸时明时暗。深紫色的车帘厚厚地垂着,把车厢外的景物和声音远远地隔绝开去。在这相对封闭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两个失神的人儿在默默对望。
侍琴茫然地看着他们,心头满是雾水。她自幼与小姐为伴,从不知道小姐竟然还认得这么一个陌生的男人。看这男人面容清俊,腰间一块莹洁剔透的玉佩昭示了他身份的尊贵。莫非,是哪位世家公子,抑或是朝中的年轻官员……英俊也罢、贵气也罢,难得是他眼里含着的一汪深情。自从见到小姐起,他的双目就没有离开过小姐的脸,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她,目光仿佛织成了一张网,要把小姐柔柔地包在里面,缠缠绵绵直至永远。
侍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们,要不要打破车厢里这份柔情的静谧?看他们这样无语对望,不知道要持续到几时?眼下,她心急如焚,很想知道马车要把她们带往何处,而她的小姐却一直缄默不问,难道,小姐她心里已然知晓?
“小姐,”侍琴横了横心,还是开口了:“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梅雪霁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她愣怔了一下,把目光再次投射到齐天弛的脸上:“是啊,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齐天弛漆黑如墨的眸子一闪:“你想要去哪里?今日午后,陛下已经获知你出走的消息,眼下正派人明里暗里发疯一般地找你。你大刺刺地在闹市闲逛,莫非也是打定了回宫的主意?”
“不不不,”梅雪霁红了脸,忙不迭地摇手,“我不要回宫!”
“那么,你为何…。。”
“我以为皇帝一定不会猜想到我竟然胆敢还留在京中,而且,我已经换上了男装,料想……”梅雪霁说着垂下头,面上微微发烧。
齐天弛望着她静静地笑了:“你低估了陛下的智慧。他早已下令在京城内外细密搜索,不放过一寸土地。而且,他也料到你会女扮男装,所以还派人画了你的男装像……”
明月楼高休独倚(一)
梅雪霁闻言身子一颤,猛的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齐天弛道:“我听说陛下要封你为后,你此时离宫,真的想清楚了决计要放弃那顶后冠?”
梅雪霁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要用一生的自由来换,我要那顶后冠何用?”
齐天弛点了点头:“我懂了。”
梅雪霁笑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对不对?不然,又何必急于赶在宫里的人之前找到我?”
齐天弛眉峰一挑,微微笑道:“你果然冰雪聪明。不过,你还能猜到我打算把你送往何处吗?”
梅雪霁垂下眼帘,沉吟道:“我想,必定不会去你的澄亲王府,那样太露痕迹。莫非,”她抬起眼,秀眉轻蹙:“你要把我送到深山老林中去藏起来?”
齐天弛愣了一下,仰首笑了:“呵呵,你料得不错,我正有这个打算。”
“小姐,”一旁的侍琴吓得变了脸色,伸手攥紧了梅雪霁的衣角:“那种地方如何去得?”
梅雪霁雪白的牙齿轻咬住嘴唇,脸上拂过一丝苦笑:“这样也好,总胜过在宫中煎熬。”
齐天弛凝视着她的面庞,心里微微痛着。几日不见,她又清减了许多,眼底眉梢总带着淡淡的凄清与无奈。当日半骑在梅府粉墙上,笑得如同春日阳光般灿烂的女孩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