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霁侧过头,却见碧泱眉尖微蹙,闪烁的双眸间似乎蕴藏着无限意味。她迷惑着,却又不由自主地依从了她,静静地坐在原地,侧耳倾听外间的声响。
囊囊的靴声响彻在殿宇之内,一步一步,带着匆促和坚定。
“儿臣拜见母后。”云灏的声音隔着屏风和帘幕传来,仿佛温柔而熟悉的指,在她心弦上轻轻一抚。
云母屏风烛影深(二)
“呵呵,”太后笑道,“灏儿平身吧。见了母后何必多礼?”
“谢母后,”一阵窸窸窣窣衣袍轻响过后,齐云灏的声音再度传来:“不知母后传唤儿臣所为何事?”
程太后略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道:“今日母后隐约听得一个消息,说是朝堂上群臣之中倒有一半已然连着三日不上朝了,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齐云灏的声音淡然无波。
“那么,灏儿有何应对?”
齐云灏沉默片刻,冷笑一声道:“儿臣已将带头生事之人降罪拘捕,明日起想必一切风波皆会平息。”
“降罪拘捕!”程太后提高了嗓音,“灏儿拘捕了谁?”
“禄王齐云渺、太傅刘奉台、前丞相秦舒……”
“渺儿……”程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中带着难抑的愤懑,“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将自己的兄弟降罪入狱?”
“母后……”
“别说了!”程太后打断他,“渺儿虽然惫懒不羁,到底还是你父皇的儿子、我天启身份尊贵的王爷!他犯了什么罪,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痛下狠手?……哼,别以为母后深居内宫耳目闭塞,据我所知,群臣罢朝的根源不过是要你除掉身边的妖孽,那个女人搅得朝野上下、深宫内外波澜四起,诡异之事不绝,莫说渺儿和大臣们,就连母后也欲将之逐出后宫……难道,你还要将母后降罪不成?”
齐云灏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变得冷硬如铁:“儿臣不敢。儿臣之所以下旨拘捕禄王,是因为他鼓动群臣对抗朝廷,伺机犯上作乱。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母后向来睿智明理,想必不会为了亲情而罔顾国之大节……。”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叹息一声道:“说到霁儿,她是儿臣的妻子,不是妖孽,也不是祸水,儿臣不允许有人诋毁她……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是妖、是祸水,儿臣也不在乎,要与她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当啷”一声脆响传来,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摔成了碎片。
梅雪霁蓦地站起身来,急急走到门边却又停住脚步,默默将头斜靠在门框上,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落满了衣襟。
碧泱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庞,不由低叹一声,走上前去扶住她微微乱颤的身子,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耳边,太后愤怒的声音如同呼啸凛冽的寒风,生生地撞击在人的心间。
“……好!好一位情深似海的帝王!在你心中,便只装得下一个女人吗?为了她,你竟然罔顾列祖列宗、罔顾先皇、罔顾江山万民……莫非你忘了,先祖打下江山何等不易?父皇母后辛苦守业又是怎样的艰难?好容易将一片太平盛世交到你手上,却被你色欲熏心、是非不辨,轻轻松松地就这样断送掉吗?母后为你怀胎十月,自幼教你读书识理、扶你登上皇位,难道,为的就是替天启迎来这样一位君主?!”
云母屏风烛影深(三)
“灏儿,”太后轻舒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下来,“母后知道你心中不舍。但是,牺牲一个女子,却能保住我天启的江山稳固,身为君王,孰轻孰重你要掂量清楚……何况,母后并不是要你赐死霁丫头,要的只是将她打入冷宫,幽囚一生;抑或,以妖孽之名逐出宫去,远远地送至境外,一辈子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也许,这样就可以除去朝野上下的非议和混乱……”
“不!”齐云灏打断她,声音低哑而暗沉,隐约带着愤怒的轻颤,“霁儿并没有做错什么,朕绝不会伤害她!”
太后沉默。
死寂,笼罩在承恩殿上空。阴郁而紧张的空气,仿佛一张厚重的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凤椅上端坐的太后、玉阶下伫立的君王、门内的斜倚的梅雪霁,各自沉浸在无边无涯的思绪之中,心乱如麻……
良久,忽听太后冷冷一笑:“别以为哀家只生了你这一个儿子,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为了天启的江山社稷,哀家可以立了你,照样也可以……”
她顿了一下,从齿间狠狠挤出了三个字,“废了你!”
齐云灏深吸一口气,淡淡地笑了:“就依母后吧。其实,这个皇帝……朕也是做得厌了,若得卸下重任,从此江湖逍遥,倒也正中下怀……”
“吧嗒……”
忽如其来的一声闷响,让摇摇欲坠的的梅雪霁心内又是一颤。她抹一把满脸的泪水,匆忙回过头去,却见身后紫檀八仙桌上的一盆金边茶梅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在地,灰泥伴着零落的花叶溅得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殿前,传来太后威严的声音。
碧泱赶紧凑前一步,对着门外道:“启禀太后娘娘,是奴婢该死,失手打翻了花盆,望太后娘娘恕罪。”
“罢了,”太后低叹一声,“速速收拾了吧。”
“是。”碧泱低应一声,回过身来。却见梅雪霁仿佛牵线的木偶一般缓缓地向另一侧的角门走去。画梁上悬着的几盏淡墨山水宫灯把淡淡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