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此,蔡攸将徐卫的档案从兵部调到吏部“尚书右选”。吏部尚书右选主管“升朝官以上和职任非枢密院除授的武臣”,徐卫的官衔还低,自然够不上枢密院“直辖”。调完档案之后,便催促吏部叙徐卫战功升补。
吏部商议后认为,徐卫已补“修武郎”,任“梓州团练副使”,又派了差遣“大名府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已经是正八品武职,不宜升迁过快,建议保留原官,只赏不升。
蔡攸哪里肯依?几次三番交涉,吏部竟然置若罔闻。这让春风得意的蔡枢密大为恼火,直接找到吏部尚书,威胁再敢拖延,就在官家面前一参到底!参你个办差不利!吏部尚书受了他的气,回到本衙将属官叫来一通质问,才知道是谁在搞鬼。吏部侍左员外郎!这官衔是否有些眼熟?没错,正是夏津县尉梁横舅母娘家的侄儿!
梁横当初跟徐卫冲突,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整治。哪料到那厮竟然补了官,比自己还高一级,黄知县又跟他穿一条裤子,对自己严加申斥,还派自己去跟他办差。恼怒之下,就一封书信传到东京,说是徐家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目中无人,简直没把我当成是您的干表哥,请干表弟帮忙则个。
可徐卫的档案在兵部,不归吏部管,这头也使不上劲。等蔡攸动用后段将徐卫划到吏部,这边总算盼到了机会。赶紧跟同僚打了招呼,压死他!你说这同衙同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不好不卖这面子。反正也只是个八品小官,还是统领乡勇的,谅他也没什么后台,于是就压下来了。
可他们哪知道,燕国公蔡枢密眼下主动在给徐卫当靠山。等吏部尚书被蔡攸一顿狠削,回到吏部来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才知道点子扎手,赶紧重叙,着徐卫论功当升两级阶官,仍留原职,考虑到他资历浅,年纪轻,酌情只升一级。吏部尚书唯恐蔡攸再找麻烦,干脆升两级算了。这么一来,徐卫就该从第四十四阶的“修武郎”升到第四十二阶的“武翼郎”。同时严辞警告了侍左员外郎,唬得对方连连告罪,心里痛骂梁横不止,这根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给徐卫升完官,蔡攸又寻思,官家已经表了态,要将自己的剿贼策略在河北山东推广。这么一来,徐卫就是乡勇的一面旗帜,这杆旗不但不能倒,还不能有任何闪失。可靖绥乡勇营的人马实在少了点,装备也实在差了点,待遇又实在低了点。
人马少那还得靠徐卫自己招募,反正也没给你设定额不是?待遇低咱也没办法,官家用乡勇主要就是因为省钱省麻烦。可装备差却可以商量,反正那东西作坊,东西广备,弓弩院,鞍子所里装备堆积如山,捡几件给徐卫应该不是难事。即便舍不得这京师作坊的精良装备,哪怕从大名府都作院给乡勇营调一批装备,也比没有强吧?
这事经他往上一提,赵佶考虑到河北山东形势不稳,日后乡勇营少不得要转战各处,装备确实是个问题,遂同意蔡攸所奏。但只允许从大名都作院调集装备拨给。倒不是道君皇帝舍不得几件破装备,而是大宋开国以来,对武将的防备已经成为历代君王的惯性思维。
第六十章荣归
有了官家的点头,蔡攸立即行文“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也就是俗称的“步帅司”,要求步帅下令给大名安抚司下拨装备。
八月下旬,赵佶传诏枢密院,自是日起蔡攸升任“知枢密院事”,也就是“枢密使”。虽然自己前线归来后,他一直主持枢密院日常事务,但这回圣旨一下,他才真正成了大宋最高军事长官,媳妇熬成婆,终于扶正了。蔡攸与一众鹰爪弹冠相庆时,倒也没忘给他出了一把大力的徐卫。除吏部已经行文升他为“武翼郎”外,又赏银五百两,绢五十匹,披挂一副,内廷供奉的陌刀一口。至于所部士卒的犒赏,另计在外。
同时蔡攸感到,招募乡勇即将在河北山东全面推广,这是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的政绩出处。徐卫作为其中代表,有些事情自己必须要当面交代一下才好。可自己官拜枢密使,堂堂一品大员,总不能亲去书信召徐卫来京吧?左思右想,想起一个人来。
大名夏津县,徐家庄。
刚过去不久的中秋佳节,大概是徐家庄有史以来最无节日氛围的一次。徐卫率部转战山东,徐家庄许多人家都有男丁应募出征,战场上刀枪无眼,那留守家中的父母、妻子、兄弟无不翘首以盼征人归来。
若论徐家庄谁最忧心,恐怕是徐太公。因为只有他知道靖绥营此去的凶险。自徐卫出征之后,老太公便一直卧床不起,慌得徐王氏徐秀萍终日侍奉,不敢大意。这二人本蒙在鼓里,哪知身在大名的徐胜在得知弟弟毅然出征后,又惊又忧,一封家书寄来嘱咐妻子好生看顾老父。信中虽未明说,但有“九弟此去山东,凶险难测”一句,徐王氏与徐秀萍两人一见,知道事情不好,惶惶不可终日。
八月二十七这一天,夏津新任知县派人至徐府,一来代表知县看望太公。二来也是询问徐副使是否归来。徐太公卧病在床,又不喜应酬,简单说了一阵便打发来人回去。
卧室之中,徐太公盖着半截被子,双手露在外头,双眼无神,漠然的望着床顶。门口探入一颗脑袋,外孙范宜小跑进来,跪在床前盯着外公看了半晌,脆声问道:“小舅怎么还不回来?他不回来了吗?”有道是童言无忌,可徐太公听在耳里,心如刀绞。伸手摸着外孙的小脑瓜,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