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哪能不急?自打第一次和徐卫碰面后,他是吃不着,睡不下,每每想到金军南下,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就心如刀绞。那时,一切还只是徐卫的猜测,可现在,从方方面面得到的消息都显示,女真人马上就要来了!
“从长计议?你们……”张叔夜正要发作,突然瞥见徐卫在冲他使眼色。生生把后面的话压住,坐在那里愁眉不展。气氛有些尴尬,几位官员站起身来,其中一个沉重的叹息一声,对张叔夜说道:“嵇仲兄,非是我等没有忠君爱国之心,实是兹事体大,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若我等联名一本上去,官家认同便罢。万一来个龙颜大怒,我们非但救不了国家,还要搭上自己。个中情由,还望仁兄理解。”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倒是肺腑之言,也是在场众官的心声。咱不是不想为君分忧,也不是没有爱国之心,只是,咱先得顾自己吧?就算不顾自己,也要牺牲得价值啊,别一本上去,来个夺官罢职,贬到岭南去吃荔枝,找谁说理?
张叔夜虽然气,但也知道,人家来就是给你面子。临走还能说这番话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遂起身,颇有些无力的拱手笑道:“张某就是个急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则个。”
“哪里,嵇仲兄忧心国事,我等心知肚明,绝无怪罪之心。那么,今天就这样吧,告辞。”
张叔夜一一送出,失望落寞之情都写在脸上,徐卫看到也于心不忍,这就是传说中忧国忧民的忠臣吧?看来是没当奸臣来得舒坦,居庙堂之高,要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又忧其民,一辈子就这么忧虑过了,哪有奸臣们生色犬马,莺歌燕舞来得痛快?
送走了几位故交,见还有两位上官坐着没动,张叔夜暗自一喜,莫非这两位……咦,那位怎么一直盯着徐卫看呢?
“张知府,你帐下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校,便有如此见地。”那第二个来的官员目不转睛的盯着徐卫,似笑非笑的说道。
张叔夜只得干笑:“他胡言乱语罢了,有辱尊听,还请……”
“哎,他可不是胡言乱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何太尉也笑道。
徐卫笑而不语,其实心里已经被那人盯得有些发毛了,他怎么老盯着我看?难道已经识破我不是张叔夜部下?
“张知府,你这部下祖籍何处?”那官员又一次问起同样的问题。
张叔夜坐了下来,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既是我部下,自然是山东地界,祖籍齐州。”
“不对吧,不是大名夏津?”那官员笑道。
张叔夜徐卫两个对视一眼,都感意外,他是怎么知道的?尤其是张叔夜,拿质询的目光瞧着徐卫,这是你熟人?那何太尉听到“大名夏津”四个字,也把目光落在徐卫身上,上上下下扫个不停。
第六十六章长辈
张叔夜一听,心知对方已经看破。要是再遮掩下去,反倒显得藏头露尾。本来隐瞒徐卫身份,也是怕这些重臣看轻他,不愿与之共语。现在看来,这两位大人都有赞许之意,不如实说。遂答道:“实不相瞒,此子乃大名府夏津县人,姓徐名卫,家中行九。目前任‘梓州团练副使’,兼领‘大名府靖绥乡勇营’指挥使。”
“张知府还不知道?他已经升任‘供备库副使’,官居七品。”那官人笑了起来,对张叔夜隐藏徐卫身份一事,似乎并不介意。
何太尉自打听到“徐卫”两字,便变了脸色,又听到“乡勇营指挥使”,更加意外,目视徐卫问道:“你就是大名府下剿贼乡军的首领?日前赴山东助战,一举击溃王善贼部,亲手斩杀匪首的,也是你?”
徐卫有点懵了,怎么我这点底细这两位全知道?自己虽然说打了个胜仗,放在大名府或许是个事,这可是天子脚下,大宋皇都,算什么呀?冲两位上官拱了拱手,答道:“正是徐卫。”
张叔夜也感诧异,不至于吧,徐卫在京城也有这么大的名气?若果真如此,那自己还费力的推荐个什么劲?心里颇感欣慰,对徐卫笑道:“这是你天大的造化!来来来,给你引荐,这位是签书枢密院事徐少保。”
徐卫依言上前,正欲行礼,不料那徐少保一挡,含笑道:“徐九,你要行礼,不能是下官对上官之礼,须得行子侄之礼。”
张叔夜面露惊色,这徐少保怎地这般抬举徐卫?行子侄之礼,那就是说他把自己当作是徐卫的长辈,而并不是上级,这关系可不同一般。在朝中,自科举改革以来,便无恩师门生一说,这子侄便是最为亲密的。见徐卫还站在那儿疑惑不决,赶紧催促道:“徐少保抬举你,还不赶紧谢过?”
旁边何太尉看出些端倪,向徐少保问道:“若下官记得没错,少保原籍似乎是……”
“哈哈!”徐少保开怀大笑,“两位有所不知,这徐卫之父徐彰,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徐卫正是我亲亲的侄儿。”
徐卫闻言无语,搞了半天,他就是写信召自己来东京那位三叔。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合着跟老爷子是亲兄弟,难得长得那么像。那张知府何太尉听了,都大笑起来,嗨,说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不过同时感觉有些奇怪,徐卫在这里站了半天,怎么连个招呼也不跟你这叔父打?这也忒不懂事了吧?
徐卫一言不发,上前对着徐绍施了一礼。那徐少保见他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而典意奉承,也没有因为家族恩怨而故意冷漠,心里啧啧称奇。上次见他,才几岁,那叫一个胆大妄为,搅得徐家庄是鸡飞狗跳。那徐府门前,天天有人排队告状。没想到长大以后,居然这般出息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