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天都山,是当年西夏跟大宋叫板的本钱。党项人地不如大宋广,人不如大宋多,为什么昔日能够屡屡挑起战端?依靠的,就是这横山天都山。因为这两处战略要冲,南面,亦即面朝大宋这一边,都是险要的地势,而在北部,也就是西夏境内的地区,则是肥沃平坦的土地,以及在此地聚居的羌人,宋人谓之“横山羌”,西夏军队两张王牌,平夏铁鹞子,横山步跋子,后者正是由“横山羌”组成。
夏军每次进攻陕西,都是先从西夏腹地出发,到横山天都山地区“就粮”。什么叫就粮?就是出发时根本不带什么补给,到了与陕西一山之隔的横山天都山地区才补充物资。然后兵马南下,突入陕西,可谓事半功倍。
范仲淹当年在陕西推行“堡垒战术”,抢下一地,立马修筑城池堡垒,一寸一寸往前推进。虽然行之有效,实则是无奈之举。因为如果不这样,你只要一动,党项人就能夺回来。他发一次兵,比你容易得多。
现在张宪担心的是什么?辽军进攻威州,这是先前川陕宣抚司都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秦凤军才走到镇戎,辽军已经出现在面前,这可是深入数百里之远!天都山所在的西安州,就在威州的西南方。换作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将领,都不应该忽视这个战略要地。
徐太尉当初与辽军相约伐夏,为什么舍得把大片的西夏领土都让给契丹人,而独要横山,天都山,以及西凉府?就是因为只要西军控制住这些地区,退可以坚守,辽军很难攻得进来;进可以直扑银州平原,并且卡断夏境和西域的交通。说白了,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如果说,辽军袭击西安州,夺取了天都山,那么就在这道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一个点破了,整条线都会波动。
张宪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当时帐下一副都统制即道:“两位徐经略的大军还在辽军背后,倘若契丹人真志在天都,难道不怕被泾原鄜延两军断了退路?”
这话得到了许多秦凤将佐的附议。确实如此,西安州险要城坚,不是轻易攻得下来。辽军倚仗着骑兵之利,应该不会把心思放在攻城拔寨上,他们最有可能的目标,还是在泾原鄜延两军身上。
这两个帅司,是诸路西军中兵力最强的,倘若二徐有失,西军就将受到重挫!徐家,也理所当然地挨了一记窝心脚!只怕站都站不起来!
张宪坐将下去,缓声问道:“那依你等看,我军是按原定驰援威州,还是……”
“现在敌暗我明,虚实不清,依卑职看,还是先摸清情况,再图进兵。否则,这一头乱撞,步步凶险!”
第八百七十九章
四川,射洪。
在这西南,十月的天气已经是分外凉爽了,田间地头劳作的农夫仍有亮着膀子的。今秋收成不错,那些将脱粒后堆积起来的桔杆一担担挑回家里作柴禾的人们,神情颇为喜悦。徐卫在院坝里搭了一把椅子,一把矮桌,有些无聊地品着茶。茶是新上任的梓州知州托人送来的峨眉雪芽,说是今年的新茶。
茶是射洪段知县亲自陪着送来的,见到徐太尉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再三对当初闯岛的事表示歉意。徐卫表现得很大度,似段知县这种下级官员其实也不易,上头吹什么风,他就得跟着摇,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原来监视鹭屿洲的那些公差早就撤了,现在附近的农夫渔民隔三差五地都能自由出入,或者给徐卫送几条鲜鱼,或者摘些时鲜的蔬菜。来而不往非礼也,徐卫也时常回馈他们一些东西,应该说邻里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些升斗小民并不知道岛上这位官人的底细。
不过,纵使现在管制松了,徐卫在这小岛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送到兴元府甚至是江南去。毕竟,他曾经掌握数十万军队的兵权,管辖川陕达十余年,对他不放心的,大有人在。
岂止是他,就连被罢去相位,远拨泉州安置的徐良,朝廷也时常“关怀”。前不久,徐良给堂弟来了一封信,虽然没有细说,但从字里行间徐九读出了徐六在东南的苦闷与无奈,更读出了他对朝政局势的担忧。
是够让人添堵的。现在这位赵官家,是个没主意的人,近年来这几个大动作,表面上看好似都同自他的手笔,其实本质是上是几大家互相倾轧的结果。刘家依仗着皇亲的身份,在朝在野都逐渐崛起。折家本来就是一大门阀,折彦质选择与朝中权贵合作,保证了折家的繁荣。倒是徐氏一门,因为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徐良被罢相,徐卫也被剥夺了兵权,两大主事都下了台,似乎风光不再。
但是内斗的恶劣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宋辽关系恶化,发展到兵戎相见,现在胜败未知,而女真人暂时还未按约定出兵,局势扑朔迷离……
徐卫旁边那桌矮桌上,放着一封信。信里详细报告了陕西内外的情况。张宪已经率军北上,二徐情况不明,陕西各界颇有怨言。这些其实都是他预料之中,事情也按照他的设想在发展,可徐九却高兴不起来。
远处,一艘船正靠在码头上,徐虎搀着母亲,祝季兰和徐嫣跟在后头,正下船来。张九月颇为崇信神灵,每月总要上金华山两回拜拜神。徐卫虽不信鬼神之说,可也从不加干涉,由得她去。
见妻儿回来,他想从摇椅上起身,可这一挣扎却发现有些艰难。等站起身,低头一看,腰里那条带子似乎有些勒不住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