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感到,这次回来,已经和原来的事情轨迹有了不同。现在还是分歧的源头,但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点滴的变化都可能引起今后的巨变。
现在召他,意味着什么?特别是,传召晚膳后起居室伺候。
往常召影卫,基本是在书房,而能到起居室的,除了贴身随侍,就是主人的侍宠,正君都是很少去的,他自有单独的院落,按规矩在其等候妻主。
十三心脏一阵发紧:他不是房里人,怎么会被要求去起居室?
可是没有时间犹豫,他只能领命。
似乎首领也感到了这个命令的不同寻常,传话过后,不解地打量了几下他。最后还是吩咐:“你洗洗再过去伺候,衣服会让人送来。”
首领冰冷的目光从来没有感情,通知后就闪身不见了。但十三知道,如果他敢抗命,甚至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就不是挨顿鞭子那么简单。
麻木地在浴桶中擦洗。十三深知这里的女人如何评价自己:丑男。不但丑,还粗鄙,毫无男人味,他满身的伤疤是为主人卖命得来的,但不会得到任何怜惜,只会引起厌恶,甚至是凌~虐~欲。
匆匆洗过,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得到十三应允后,一个小侍童捧着衣服托盘进来,给他更衣。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十分熟练地帮他穿戴起来,却始终不多话,穿好就退了出去。
是啊,这个府里的人都牢记着规矩。不懂得谨守本份的人都活不长,别说未及笄的小侍童不敢放肆笑闹,就连最受宠的侍人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十三低头看看自己,一件轻薄的白纱衣,内里连亵衣都没有,交衽处松散,只有条腰带系住,让人根本没有安全感。普通男儿,这样穿羞也羞死了。
只有小倌能不顾忌,再有就是他们这些影卫?没有羞耻心,只严格遵守命令的木头人。
十三苦笑,如果不是见过异世生活,他此刻恐怕宁肯自尽也不愿走出门吧。毕竟服侍主人是一回事,出门让别人都看见是另一回事。
无论如何,也得先去看看五皇女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她真的想玩弄他,或者把他送人,能周旋就周旋,没有余地干脆自尽。
十三又等了片刻,引路侍人来了,让他欣喜的是还带了件斗篷——看来他们还知道遮掩主子的东西。
跟着侍人的灯笼,十三默默走到五皇女的起居室,这里已是内院,精心布置的庭院,雕梁画栋的房间,十三却已无心赞叹。
侍人通报过后就示意他进去。十三进了门,快速瞥了一眼,就看到五皇女临窗而立。以前没有认真对比,现在看来,她比清微高的多,身板挺直,因为性情而脸部线条显得更硬。
此时的五皇女,一身蓝色暗花便袍,长发散下来随意束了一缕,别根温润剔透的翡翠簪。穿的随便,那身不怒自威的尊贵气派却是依旧。
这气场不止是因为五皇女天潢贵胄,还因为她是会武功的,而且自小得名师指导,天资出众,随着年岁增长必能大成,岂是十三他们走狠辣搏命的路数可比。
十三暗叹口气,不敢多打量,进门就跪倒叩拜。
短暂的静默,五皇女命他近前。十三不敢起身,膝行过去,依足规矩拜服在地。
他感到两道灼人目光的注射,背上隐隐出了汗。审视过后,主人又命他起身,赐座。
如此反常更令十三警觉,这份客气也许意味着更大的折磨。他怎会在御下甚严的主人面前坐下,那不是上赶着给自己安罪名吗?
十三起身,恭谨地站着待命,眼神都没乱瞟。就听五皇女问道:“影十三,你最近可有什么事情隐瞒?”
十三一惊,难道他的反常已经被发现了?其实他被暗中监视而不自知?如果主人这么问,已经是对他有所怀疑,那面临的该是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无法取信,也不愿说出他想珍藏在心中的记忆。
十三猛然跪下:“下奴不敢!”掌心都渗出了汗珠。 回应他的却是沉默,十三在这沉默中更加难安。
五皇女终于说:“随便问问,不用紧张,起来吧。”
那声音中,却似乎暗藏失望。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很想再看看她的面色证实,却又不敢。五皇女的功夫扎实,他私自窥视的行为很可能被发现,又是大不敬之罪。
“最近身体如何?”淡淡的话音从前方传来。
“启禀主人,下奴无碍。”为什么问这个?难道是掂量他还能不能当刀用?
不知是他恭敬的态度完全符合标准让五皇女满意了,还是觉得乏味了,她又是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十三盘算是否可以脱身的时候,五皇女说:“我近日梦到两怪字,似与异邦有关,据说你领任务去过那里,来看看参详一番。”
十三应是,就看五皇女打开一个卷轴。十三扫过一眼,顿时如遭雷击,那上面分明是从左到右写的简体字:尹御。
这,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五皇女梦到的?怎么会如此巧合?难道是,难道是……他不敢再想,这个设想太惊人,他害怕一想定就生成了巨大的希望,而一旦失望,更痛苦百倍。
五皇女看他神情,也掩饰不住的激动,但还强忍着确认:“你看看,可认得?”
十三目光从纸卷上移至五皇女脸上,再不顾尊卑上下,直视她的眼睛,试图找到答案:“这是尹御二字,是我的名字。”
他没有用下奴自称,痛快说出来了,如果猜错了,不过送条命,反正他已经赚到了一世。
可是命运显然是偏爱他的。就在他话音刚落,五皇女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不敢置信的狂喜彻底破坏了原本的尊贵气质,连音调都提高了:“阿御?阿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