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奕,用膳。”直到华歆出言提醒,凌奕才回神一笑,低下头来用膳。那个眼神,让他仿若看到了旧时的华歆。
一别经年,自从和顺十五年他去华家观礼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华歆,转瞬六年,华歆竟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同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了。想来也是如此,两人本就是一个人。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华歆却勾起了一抹莫测的笑容。
用过了晚膳,两人便进了屋子,裕德知道两人许久不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因此掌好灯之后,便躬身告退了。
凌奕看着坐在桌前,端着茶盏看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年,心中叹了口气,道:“现在说吧。”
“说什么?”少年一脸无辜地看着凌奕,似乎并不明白他的话。
“为什么不着人通知我你出门了?为什么一个人上路?还有……”凌奕看着他,目光深沉,“你鬓角的花苞去哪儿了?”
凌奕连发三问,让华歆敛了笑容。他放了茶盏,手指轻点桌面,像是在考虑如何开口。少顷,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岐黄楼特制的隐梅膏,我身份特殊,未免多生事端,将它涂抹于花苞之处便可暂时将花苞隐藏十个时辰。”
“你一路走来就靠这个?”凌奕拿过玉瓶细看,又将其打开,一股幽冷的梅香扑鼻而来。将东西放回原处,凌奕笑道,“怪不得各处的探子都不曾知晓华家少主出游一事。”
“旁人不知道,你不是知道了?”华歆闻言一晒,调笑道,“这世上除了你,谁敢让暗探在永安走动,父亲也是偏帮于你,竟然也就许了。”
他自永安离去之后,留了无踪常驻永安,又告知了华歆,同他说有些事情不便出面的,便可着了无踪去办。他本以为华顾会反对,谁知华顾不但点了头,还给了无踪进出华家的权限,这却是让凌奕没有想到的。
“你独自出府,不曾告知族里?”凌奕一挑眉,敛了笑容看着华歆,眼神之中大有探究之意。华歆同华顾之间父子情深,华歆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若是连华顾都不曾支会,必定是有什么事情。
“你可还记得我出阁取字那年你托我送给父亲的玉牌?”华歆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那上面刻着什么,你还有印象么?”
“自然是记得的。”凌奕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带着些许疑惑问道,“怎得突然想起问这个?”
“三月前,永安客栈来了一批客人,于十里松林外日夜游荡,几次入林皆被挡了回去。”特意加重了客人二字,华歆勾起一抹冷笑,“一月前,皇帝的密令便到了安康外门,说是不日即会有密使到达,约父亲一见,有事相商。”
华歆说着,捧着手中的茶盏垂目道,“我华家规矩,非请勿入。你虽同我相交,但是当年依了府中的规矩,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会邀了你来观礼的,当时我便奇怪,父亲好似是看到那方玉牌之后才动了让你来华家的心思。”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起头看着凌奕问道,“阿奕,你告诉我,你给父亲的那方玉牌上是不是写着一个‘岁’字?”
看着华歆的眼睛,凌奕心中苦笑一声,却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是。”
“那你可否告知我,那方玉牌你从何而来?”华歆的脸色一白,却依然看着凌奕坚持问道。
“我师父交予我的。”凌奕见状握住华歆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慰道,“师父知我同你交好,便将玉牌给我,让我有机会将它送还华家。”
“他可有说,那玉牌的来历?”华歆任他握着手,也不在意,只是追问道,“你师父可曾同你提起这玉牌他从何得来?”
“他只说这是一位故人相赠。”凌奕看着他,眼神之中颇为担忧,“可是有何不妥?”
“若我没有猜错,你师父的那位故人,便是我嫡亲的叔父。”华歆看着凌奕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凌奕一惊,看着华歆道:“你华家嫡系血脉,不是只有你和你父亲么?”
“华家负神算之名,却到底是凡人,泄露天机又怎会毫无报应?虽说得上古天神庇佑,但到底是血脉单薄。”华歆苦笑了一下,抚着鬓角有花苞的地方继续说道,“当年先祖定下家规,有花苞者方为少主,也是怕族内为了家主之位相残,让本就单薄的血脉断了传承。只是到我父亲那一代,华家却多了个二公子华岁。”
“我自小便不曾见过他,府中也没有人同我说起过,仿若这个人本就不存在一般。我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过了七年,直到你将那玉牌送至华府,我询问府中老人,才知道我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叔父。”华歆说着,苦笑了一声,“我当时好奇,便去问了父亲,不想父亲却告诉我,让我不要追查此事。只是我的性子,也从来不是个乖巧听话的……”
华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后我去问了族中几位长老,又翻阅了族中的大事记,才知道我的叔父居然殒命于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那不就是你……”凌奕一时哑然。
“是我降生的前一年。”华歆点头接了凌奕的话,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母亲出身华家外门,虽算不得什么名门千金,但是自小却是衣食不缺,嫁给父亲之后更是一家主母,可是我自小她便体弱,莫说冬日了,就连盛夏,也是汤婆子不离手的。我道她是自小多病,可是后来却在母亲的嫁妆中发现了佩剑。若不是习武,又怎会带了佩剑当嫁妆,既是习武,又怎会体弱多病呢?”
“此事古怪,父亲又不准我追查,我花了这些年,翻阅了族中各种记事和账本,终于知道,在我出生前一年,我叔父离世的那一年,朝廷曾派人来过一趟华府。”华歆抬眼看了一眼凌奕,又底下头去,“好巧不巧,他们走后三月,我便失了叔父,其后七月,我母亲早产,将我生了下来。而我……”
华歆说着,露出一抹笑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