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怔了一下,抬脚大步走了出去,清晨的凉气儿扑面而来,冻得人鼻腔生疼,地牢森冷,但空气污浊混闷,这么一激,也清醒了。
那一群人中,崔松萝套着皮裘,整个人都圆滚滚的,正笨拙指挥人放下装着早膳的桶和锅。
她有公主府和九品家令的鱼符,能顺利进来元煊倒是不意外。
“不是冬日早上老贪睡不肯起来,怎么这么早?”元煊是知道崔松萝找她议事和遣人汇报都是在下午。
崔松萝仰头,见着元煊,一下倒是有些发愣。
来人一身重色翟衣,冠发梳得整洁干净,和往日的散漫全然不同,瞧着似乎一夜没合眼,眼下是浓重的倦怠青翳。
她冲崔松萝招招手,崔松萝赶紧跑了过去。
元煊抬手按着太阳穴,广袖沉重垂坠在身前,太阳初生的光芒将金线织就的忍冬纹照得熠熠生辉,“这个时候大家都门扉紧闭,不敢冒头,大清早的,怎么还亲自来了。”
崔松萝也是一夜没睡好,原本她正热热闹闹地和人一道团年,正在研究能不能做个纸牌出来,街市上就禁严了,偏偏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她担忧事情还是发生了,夜里找人去公主府探一探,刚好撞上了鹿偈,知道了长公主没出事,但在明镜府忙。
那件事虽然没成,可崔松萝还是有些担心,早早爬起来赶到明镜府,见着元煊这模样,却还心里打鼓,勉强挤出一个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鹿偈说你一夜都在忙碌,睡不饱,总要吃饱呀,顺便来看看有事儿没。”
要真有事儿,那就当是送牢饭。
“宫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她小心问道。
元煊看了崔松萝一眼,“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陪我用膳吧。”
她找了个僻静的屋子,进去和崔松萝用膳,轻描淡写把事情说了,眼见崔松萝神色中的惊异,她一手端着汤羹,垂眸轻飘飘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张嫔有异的。”
崔松萝心里咯噔一下,在心中权衡良久,她是知道长公主没那么相信玄学,贸然说什么预知和神谕,只怕下一瞬间进地牢的就是她。
可她还是想要给她送这么个信,她不想元煊败得这么早。
在原有的剧情里,根本就没有刺杀之事,张嫔的计谋很顺利,皇帝顺势赐了贵妾,可现在却全然不一样。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原来元煊大闹松清商会的商铺,她进宫第一天就没有被授予女侍中的职位,之后更没有什么围猎,什么广阳王。
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元煊,说出了原本想好的说辞,“因为宫内有人来过我的铺子,瞧着像是个宦官,说是想要大量采买,约我详谈,我几近探访,得知似乎是宫中张嫔的,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这事儿是真的,但她没本事查出来这人到底是不是张嫔的。
她纯靠猜。
元煊若有所思,继续用膳,暂且卸了戒心,“以后有这种事,可以立刻告诉我,我的人手总比你的强,那人叫什么?”
崔松萝挠挠头,“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朱。”
元煊放下手中汤匙,起身招呼人,“去查查出宫采买的宦官名录,尤其张嫔宫里的。”
她转身回去,囫囵吃完东西,转身叮嘱崔松萝,“你先待在明镜府,别回去,你是我的人,在外难免被针对。”
崔松萝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她机智,终于顺利过关,却没瞧见门口的人定定瞧着她,神色莫测。
明镜府查宫内速度更快,等到日头跳出来,人已经回来了。
“殿下,人查到了,这个小黄门朱力出宫,每次都会去一个商铺,售卖的都是从北地流通来的各色货物,还有波斯商人互市来的东西,我们觉得不对,把人带回来了,店内小厮说,他们正月里掌柜的就准备好了再去北边,可北边在打仗,哪能冒风险去淘换东西。”
元煊就垂脚坐在胡床上,听到这里,抬起脸,显出十分的笑意来。
终于抓到了。
北边,那就是张嫔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