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成伯的目光定在赵吉身上,赵吉看着千秋,却是迈步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此杵在了那里。
康成伯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吗?”他问千秋。
“赵吉不过是我府上一个下人,康成伯这等人,怎么会同他有什么话说?”千秋笑了笑,故意将“下人”二字咬得极重,赵吉身子一颤,康成伯却是皱眉。
“原来如此。”康成伯点了点头,问千秋道,“若是老夫想要为他赎身呢?”
赵吉目光中闪过一丝哀痛,道:“不用。”
康成伯似是有些讶异,赵吉的情绪却是更加激动,转身便离开了。千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泛起一阵苦涩之意,她刚才是有意那么说的,实际上赵吉在府中谁敢拿他当做下人呢?
康成伯目中若有所思,捻了捻胡子,赵寅初回过神来,对千秋道:“你挑人还真是有眼光啊,我看你对赵吉也比对我大哥要好多了。”
“自己养的狗和别人家的少爷,哪里能够比?”千秋淡淡说道,此时已经想要完全驱逐赵家父子了。康成伯站起身来,将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在厅堂中转了一圈,对珍珠公主点了点头道:“看来是老夫打扰了。”
珍珠公主只点了点头算作致意,没有说话。
赵寅初极不情愿地跟在康成伯身后出了正厅,千秋相送,走了几步,康成伯顿了顿,回过头对千秋道:“小丫头,你张牙舞爪得太过厉害了。”
千秋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遥遥立在一棵树下,似是并不打算将二人送得再远一些了。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片刻之后,千秋便往赵吉的院落而去。
赵吉半是跪在雪地里,两只手抓着地上的雪,听到了千秋的脚步声也不曾回头。千秋站在回廊上道:“天寒地冻,你在雪地里不冷吗?”
赵吉并未说话,似是在通过虐待自己来发泄怒气,本质上却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他保持那个样子有好一会儿,千秋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长时间的静谧之后,赵吉回过头看千秋,已经是满脸泪水。
终究还是哭了啊……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他哭泣的样子了呢,千秋心道。
“你是出于对于我将你当做下人的愤怒,还是因为康成伯说要为你赎身?”月光黯淡,赵吉在雪地里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千秋以为等不来他的答案,却是听他说道:“小姐你不信任我?”
“此话从何说起?”
“为什么要这麽说呢?即便是我中了秀才,过了乡试,以后就算是过了会试,在小姐的眼中也永远是一个下人,是不是?”赵吉哽咽道,“我还记得当年欠了你二十两银子,但是小姐是不会在乎二十两银子的,不过是您想要让我体面地留下来地借口而已。”
千秋看着赵吉沉默。
“我只是一介卑微之人,我知道的。”赵明初从雪地上微微颤颤地站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步履有些踉跄,他远远地看着回廊上的千秋,道,“是我太过贪心,是我不自量力。”
赵明初苦笑了几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自己的院落,第一次以背影告别千秋。
面对他的质问,千秋并未辩解一句。这样子其实也算是一些成长吧?要是换做以前,赵吉可不会这样子对她说话,就算是受了在大的委屈,也只是一个人憋在心里头,对她依旧笑脸相迎。
在拥有着越来越多的知识的时候,在生活日益饱满的时候,同时自尊也在不断成长,这是好事,她想。
然而他之前那一句“下人”究竟是为什么呢?在她对康成伯说了之后她就想到了,她只是不想要将自己一手栽培的人放流,终究是不要狠狠斩断了他和康成伯之间的关系。
她是真的将他当做一条自己养的狗了吗?千秋扪心自问。
她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东西,不允许别人染指罢了,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自私。
卢雨蝉回来得很早,也许是心中对于千秋一直担忧着,便不经意间将此事透露给了阮胥飞。卢雨蝉下了轿子,从正门进来,千秋便见着阮胥飞的身形,似是送卢雨蝉回来的。
上次宫门一别后,两人已经几日不曾见面,对于上次并不愉快的告别,千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样的话来开头比较好。
阮胥飞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卢姨说你身子不舒服,便过来瞧一瞧,现如今瞧着气色很不错啊,是不是不喜欢同我娘和那一帮子女人们闲扯,你又故意装病了吧?”
他走过来靠近千秋,道:“不过往日里你可从来不拒绝我娘的邀请的啊,出了什么事吗?”
千秋抬眸看了阮胥飞一眼,这人说话的语气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问这样的话之前,肯定自己也做了一番调查了吧?
“啊,有一些原因。”千秋并不愿意多说。
卢雨蝉是有意撮合二人的,且今日里定慧公主相邀本来就是为这这两个人的事情,为了放着大光明王世子,卢缜和定慧公主是早已定下了亲事,卢雨蝉心中更是将阮胥飞当做了女婿的不二人选。
“小郡王刚来,我有些乏了,平安你陪着一会儿。”卢雨蝉柔柔一笑,拍了拍千秋的手臂,便和两个贴身丫鬟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