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人骨子里刻着残忍的血脉,最懂得如何折磨战俘。
他与另外几个上并一同被押送进水牢,在齐胸深的冷水中吊了十二个时辰,继而被抬到了刑房中。
那大概是江懿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痛苦。
同袍在身侧呻吟恸哭,昏黄的光线从砖缝中毒蛇一样探出头,怀着极大的恶意觊觎着面前虚弱的人。冰冷的脏水在胸口处上下起伏着,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让他们不得不努力站直身子,如此仰起头呼吸才不会窒息而亡,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上巨大的疲惫与撕裂般的疼痛。
那时江懿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学生便是让燕人在这场战役中全面溃败的关键人物,仍抱有几分希望,期盼着他能带着援兵如天神般到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可这终究是妄想。
乌斯士兵将奄奄一息的战俘从水牢中放出来,不怀好意地摩挲着他的手腕,嘴里用番邦的语言开着低俗下流的玩笑。
江懿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却听到了一句十分别扭的汉话在耳边响起——
那个乌斯士兵眉眼间皆是猥琐与嘲讽,轻声说:“感谢你的学生,我们的王子。如果没有他,我们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逮住中原狡猾的狐狸?”
一阵凉风张牙舞爪地贴着地面攀援而上,寒意让江懿从往事中挣扎出来。
带路的乌斯士兵奇怪于他的异状,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半晌:“到了。”
江懿闷咳了几声,从袖口摸出两枚碎银塞到他手里。乌斯士兵得了好处,便不再将注意力落在眼前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后退几步融进黑暗中离去。
阿年先前说的那个发小确实还在皇宫中当差,因为心思活络又讨人喜欢,自愿净身后成了个管事儿的。
他联系上了这个看守天牢的乌斯士兵,先给了点宫里偷出来的好处打点一番,这才让阿年带着乔装好的江懿来天牢探视。
“一定记得不要声张,别被人发现你是汉人,若有人问你,你便打手语装自己是哑巴,”阿年的发小叮嘱道,“只管去见人,千万小心,不然你脑袋不保。”
江懿应了下来,却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准备趁着这个机会逃跑。
天牢中很静,没有犯人痛苦呻吟的声音。他缓缓向前,走到栏杆前抬手轻轻敲了几下。
一阵铁链挪动的声音响了起来,继而是一道低沉的嗓音:“何事?”
江懿的眼眶倏地红了。
他咬着牙不发出声响,又抬手敲了敲栏杆。
那人似乎很不耐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倒也不用如此戏耍我。”
他说着便挪到了牢房的栏杆前,抬眼时却愣住了。
江懿将兜帽微微拽了拽,露出了半张脸,恰巧被昏暗的光线照亮些许。
他轻声说:“关雁归。”
关雁归急切地踉跄着扑到栏杆前:“你没死?”
江懿苦笑:“也不知我没死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不是好事?”关雁归低声道,“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你得好好活着。”
江懿刚要说话,目光落在了他的囚服上。
那是一套破麻袋似的衣服,看起来材质就十分粗糙。他原本以为关雁归被抓进天牢后免不了毒打和折磨,却并未在这套衣服上看出他受了什么伤。
江懿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问,便听关雁归道:“你那白眼狼学生。。。。。。待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