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时间变得很静,静到能听见外面风吹过树冠发出的“嘎吱”声。
又起风了。
眼下确乎是入了腊月,再过没多久便要到新的一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懿便在颠沛流离,哪想不过短短百日的光景,脚下的土地都要易主了。
当真是物是人非。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自己胸腔中苟延残喘般的心跳声,觉得有些冷,于是艰难地动了动手脚,向锦被中瑟缩了几分。
良久,裴向云才低声道:“师父,关雁归要被处死了。”
江懿“嗯”了一声:“这不也是你最愿意看见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算账,你倒是先提起这事了。”
“师父要与我算什么账?”裴向云说,“学生虽然一直不喜欢他,可也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来。我与他无冤无仇,自然也不会私下报复。”
“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
江懿不怒反笑:“你背信弃义的事做的还算少吗?”
“那是因为——”
裴向云话说了一半又闭了嘴,蹙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神色似乎有些扭曲。
江懿只当是他给自己的背叛找借口,发现两人的谈话又避无可避地绕回了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于是失望地侧过脸去:“我不想和你继续说下去了。”
“皇兄那日只是随口一说要清剿旧朝余党,但新年又是登基大典,依照惯例要大赦天下,倘若能把刑期再拖半个月,他未尝不能活下去,”裴向云说,“我知道你今天去看他了,也知道你不想他死,但你现在没办法把他救出去。”
“所以呢?”江懿反问,“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师父,那是我的皇兄。”
裴向云坐在他身边,一双眼沉沉地看着他:“别人说话或许没用,但若是我为关雁归说话,皇兄或许真的会考虑让他晚点死,活到大赦天下那天。”
“我凭什么信你?”
江懿掩着唇咳嗽道:“既然你说你皇兄能听进你的话,我怎么就不能认为正是因为你在皇兄身侧献计,让他将旧朝余孽除掉?”
裴向云一时语塞,似乎不知道该从何处给自己找补。
他愣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僵硬:“学生从未在皇兄面前说过关将军半分不好,师父若是不信,那学生也没办法。可这是现在唯一一个救关将军的办法,师父不愿意试一试吗?”
“条件呢?”
江懿的直觉告诉他狼崽子绝不会做赔本买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弯弯绕绕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那人开口道:“师父同意我方才的请求,我便去和皇兄说放了关将军。”
江懿冷笑一声:“你想都别想。”
“那就没办法了。”
裴向云说着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不让江懿看见他的表情:“依着你的说法,关将军会在七日之后被斩于街口示众。师父眼下身体抱恙,怕是也没机会去见他最后一面了。若师父执意如此,学生也没办法,你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