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捱到了晚上九点多,其实这个时段最尴尬,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夜生活尚未开始,做正事又嫌太晚。就像是西湖七月半,一无所看,只得看人,而人其实原本也没什么好看,因为世间万物,唯人最丑陋。
房间里有地热,不仅不冷,甚至热得有些令人焦躁。时间飞快,当她睁开眼成为夜婴宁的时候,还是三月末,不想这么快就已经到了初冬季节,一转眼又是一年年尾。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口像是着了一把火,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轮流出现着几张熟悉的脸。
夜婴宁撑不住,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叉腰赤脚站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好像这样就能让整个人平静下来似的。
再次爬上柔软的大床,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酝酿着睡意,刚要睡着,手机大响。
摸索着抓起来接通,那边传来陌生的大嗓门,不等她说话就急迫地开口道:“老周,你让我查的我查到了,确实是……”
夜婴宁清醒过来,脱口道:“你是谁?”
对方似乎吓了一跳,半晌不出声,最后竟然做贼心虚,一声不吭地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屏幕由亮变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去看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显然,这人认识周扬,还很熟,但周扬却没有存对方的电话,似乎显得有些刻意。
夜婴宁想了想,咬紧嘴唇,犹豫着把这条来电记录从手机里删除掉,但在这之前,她已经把号码抄送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她本是无意间错把他的手机当成了自己的,但是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属于他的禁区,她不想主动去窥伺周扬的**,但也不想引起他毫无根据的怀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不知道。
困意彻底打消,夜婴宁靠在床头,算算时间,宠天戈差不多已经到了目的地,飞了十几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她刚想到他,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到他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闪烁着,夜婴宁几乎吓得把手机扬出去,实在太巧了一些。
“……”
她按下接听键,却故意不说话,果然,宠天戈等了几秒,声音有些着急,音量也提高了许多。
“婴宁?婴宁?能听见吗?”
她顿时失笑,握着手机猛点头,忽然意识到他看不到,连忙答道:“嗯,在呢。”
这次,换成那边没了声音,夜婴宁也不催,谁都不开口,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话筒里依稀传来的彼此的呼吸。
最后,是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低低道:“宠总真是有钱,越洋长途难道不花钱的吗?”
他也笑,一直等笑够了才反驳道:“那又如何?难道为了这笔钱花得值,我还要给你唱一出京戏不成?让我想想唱个什么,就唱《游龙戏凤》怎么样?”
夜婴宁倒从来没想到宠天戈也能有这样的一面,心里正诧异着,不想,那边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收敛了之前的嬉笑。
“有件事我不记得和你说没说过了。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如果没说过,你就现在听,如果说过了,你就再听一遍。”
或许是人在国外的缘故,宠天戈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要远一些,但是很清晰。
夜婴宁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她有些恐惧,甚至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但,与此同时,心底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与欣喜。
“这件事就是,我爱你。”
听到这三个字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一颗小小的种子从夜婴宁的柔软心脏里钻了出来,破土而出,长出了嫩绿色的小叶苞。
明明是冬天,可却一下子就染了春意。
第八十一章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字宠天戈到底和多少女人说过,不过这令夜婴宁产生的震撼,还是难以用笔墨形容。
不是在床上缠|绵时,也不是在酒醉迷蒙时,她确定此刻的他是清醒的,甚至滴酒未沾,应该也不是在发烧,导致烧坏了脑子。
她咬着嘴唇,才刚喝了一整杯水,可这会儿喉咙依旧干渴得难受,令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难道……该挂断电话,等着他再打来,说一句“我忘了问,我爱你,那你爱我吗”。
岂不就是张爱玲《倾城之恋》里的经典桥段,兵荒马乱的香港,独在异乡的深夜,失婚妇人白流苏接到风|流大少范柳原的电话,一句“我爱你”彻底搅乱了芳心。恐怕,她就是那晚才真的爱上他,从此和他假戏真做成了一对儿乱世鸳鸯,只求岁月静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