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木工作的家中,夜晚出去寻找主人的小厮和伐木人这时都回来了,有人向女婢们偷偷打听甘利尧元和信乃说些什么。但都害怕,没一个敢说。出来介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虽略放宽心,但是答应许配他为妻的滨路也被带走,还是放心不下。但又一想:“生命总不会有危险吧?”也就不再多想,只待夏引回来。过了片刻,听到外边有脚步声。出去一看,夏引领着人回来了:“喂,出来介!尧元大人听到我的申诉,到这儿来了,还不赶快出来迎接。”出来介听了惊讶说:“这个小的实不明白。尧元大人方才带了四五名部下,还抬了张担架,亲自前来。小的出去迎接,接受命令把信乃抓起来,又把小姐放在担架上,并让把信乃的双刀和行囊,以及小姐小时穿的那件带有珠宝的衣服拿出来,一齐带走了。说您有事留在他府上。没走多久,他们又来了,这是为何?”夏引听到这样问,焦急地说:“你这个混蛋,在家叫狐狸魅着啦?有几位尧元大人,三番两次地到这儿来?真没用。我把钥匙交给了你,却乖乖地让要犯信乃跑了?这怎么向尧元大人交代?赶快把他追回来,让他跑掉可饶不了你。”她声音颤抖地进行斥责。后边站着许多士兵,尧元怒声道:“夏引,你住口!不得瞎争论。由本官亲自查明。士兵们!不能让这二人跑啦。”他如此下令后,进门在上座落座。士兵们将夏引和出来介围了起来。出来介战战兢兢地前去给尧元叩过头后,抬起头来说:“恕小的冒昧,半个时辰之前,有位自称甘利兵卫尧元的武士和四五名部下,抬来一张担架,检验了木工作的尸体,又拔出信乃的血刀看看说,木工作身上的伤不是金疮,而是被鸟枪伤的。另外刀上的血迹还没干,因此认为与据说是四五天前被杀死的木工作的死期不符,所以不能断定木工作是信乃所杀。然而夏引等既已控告,当然要将信乃逮捕,让小的将库门打开。没想到他们是假的,小的将库门打开后,他向信乃问了一会儿话,把带的刀交给士兵们收着,对信乃也未捆绑,由士兵们看着。另外说对滨路也要审问,扶着她乘上准备好的担架,让把信乃的短刀和行囊,和木工作拾到滨路时所穿来的一身衣服都交出去,由士兵们拿着,就都赶忙慌里慌张地去了。因为说夏引有事留在府上,小人也就不怀疑。虽然今已得知放走信乃和滨路错了,但当时无从知晓,请大人谅情,格第100页10外开恩。”他这样诉说和苦苦哀求着。尧元仔细听了说:“我想那几个人大概是知道信乃冤枉的侠客,不然便是与信乃有厚谊的朋友。先带我去检验木工作的尸体。”夏引听了战战兢兢地与出来介一同推开隔壁的纸门。尧元向前看看伤口,又到仓库后面的弃尸处看看,点点头,仍回到原来的座席上,厉目喝道:“士兵们赶快将这两个歹徒拿下。”他一声令下,士兵们应声跑过去,把出来介和夏引的胳膊背过去,按着用绳索捆起来。二人一同惊慌地说:“我们没犯罪呀!”尧元听了瞪着眼睛喝道:“胆大包天的毒妇奴仆,汝等还不知罪吗?木工作身上的伤,虽好似刺伤的,但无疑是鸟枪所伤。即使信乃与木工作有仇而害了他,也该将其尸体扔在人不得知的山后,为何明知雪会融化,竟埋在其家后门的雪中?从这两条就可知道,汝等与信乃有仇,设计想冤枉陷害信乃。这一定是情杀。害死木工作的大概是夏引和出来介。今如不严刑拷打,汝等何能从实招认。快给我拷问!”这实是吓破奸恶之胆的明断。士兵们领命,挥动手中的捕棍,打得夏引和出来介皮开肉绽。出来介忍受不住痛苦,便如实招供。说出夏引如何托他,他原对主人之女滨路有爱慕之情,但未能如愿。而木工作却想将滨路许配给信乃为妻,自己心里忌妒,便轻易地被夏引拉过去,合谋诬陷信乃。夏引见无法逃脱,也如实招认。她便将与泡雪奈四郎通奸,讨厌信乃和滨路碍眼想把他们撵出去,奈四郎如何杀死了木工作,昨天在石禾的指月院与奈四郎幽会之际,依照他的计策在深夜将木工作的尸体埋在后门的雪中,另外用信乃的短刀刺杀一只鸡,将鸡血涂在刀上,然后诬陷信乃杀了木工作,并且欺骗信乃将其关在库房中等等,从头到尾都说了出来。尧元又把她家里的奴婢、伐木工等,以及猿石村的五六名父老百姓找来,一五一十详细揭露了夏引和出来介的供状,同时又说出歹徒劫走信乃之事和泡雪奈四郎的许多罪恶,他说:“夏引和出来介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所以将其逮捕。其余的奴婢和伐木工,虽皆无罪,但在结案之前,百姓们要轮流着日夜看着他们。还有,如果有知道信乃和滨路以及那歹徒下落者,就速来禀告。木工作的尸体,如有亲属请求埋葬,可从其所请。”他严词交代后,催促士兵带着夏引和出来介,回到踯躅崎已快天黑。先将夏引和出来介等收监,待天亮后再奏明主君。
这且按下不提。再说犬冢信乃戍孝,前受夏引之骗,被关在库房中时,想与武田家捕快的头领八代郡的新眼代甘利兵卫尧元对话,申诉自己之冤,他从纱门的网眼儿看到那个名叫尧元的人,吃了一惊,心想那不是犬山道节吗?但只是露出些惊讶的神色,而没有开口。在与假尧元见面后,便听从道节的吩咐,将腰刀交给士兵,同滨路一起离开四六城家。道节催促抬担架的,飞也似地向前走,大约有半个时辰来到石禾乡边的指月院。当时犬山道节让人直接把滨路抬到里间,谢过仆从,将拿来的双刀还给信乃,让到方丈的房间。这时出来个老僧迎接说:“这可是稀客呀!”一看不是别人,乃是金碗入道丶大。不仅如此,蜑崎十一郎照文也风尘仆仆地刚从远地赶来,尚未脱去行装,同丶大一齐出来迎接。彼此见面各叙别情,具喜形于色,祝贺大家都平安无事。信乃如同做梦,只是感谢再生之恩,然后急切地问:“怎么这样巧就救了我?”丶大法师率先答道:“难以忘怀的四年前六月二十四日的拂晓,你同犬饲、犬田等回武藏的家乡后,到了约定之期,小文吾没回来,因此蜑崎大人和文五兵卫以及妙真都很着急。大家想不出究竟是为何?贫道想去大冢看看,便于七月二日黄昏,乘便船离开行德,次日到达那里。听说在前一天,你和犬饲、犬田三人,救了叫额藏的庄助。但又被大石家的援军首领仁田山晋五的精兵将你和犬川庄助杀害。前去一看,示众的首级是假的,这才放心。但无暇去告诉行德和市川的人们,一心想找到你们,便去下总,又赴常陆。从那里又到了下野和白河上游,以及越路的尽头,走遍了多处也未找到你们。将近两年这样地云游四方,前年秋,沿信浓路到这里的甲斐峰,且在此院居住。住持的老僧圆寂,因无人继承他的衣钵,不得已在其临终时,答应接管了这座寺院,不觉已有三载。虽然不能在此久住,但逢与不逢乃是天时。纵然一生将日本全国巡游几遍,如不逢时也难以相会。另外即使留在此处,如缘分未断也会相逢。于是便不去他州,每日或三十里或五十里,出外化缘,留心市中的行人。果然在去春遇到蜑崎大人带领六七个士兵,装作是出外旅行的武士,来到此地。因此同他到本院,告以贫道之志。蜑崎大人闻听此议甚喜,也不再去他州。正好这年夏犬山和犬川二位犬士来此投宿,夜间谈起话来互相报名,得以相见。蜑崎大人也同他们见了面,非常高兴。自此那二位犬士就和蜑崎大人都寓居本院。后来这二位犬士说,三个人每天都面对面地在此何益?于是庄助和道节,或一年,或半年,交替去远方各国寻访犬冢、犬田、犬饲等,以及犬江亲兵卫的生死存亡消息。留下的一位犬士,与蜑崎大人分头到近郡、近国去巡访。这样如果遇到那四位犬士,就领到本院来,这里便是相会之处。这样就不会有遇到一个而又丢失一人的离散之忧。这样商议好后,二位犬士便轮流着出去,直至今日。今年该犬川君外出巡访,想去武藏、下总、常陆、陆奥、出羽、越后、信浓等七国,二月首途今尚未归。昨日贫僧照例外出化缘,犬山君也于白天出去,因天还没黑故也尚未归寺。蜑崎大人前日去郡内,只有老仆无我六和一个叫念戌的小沙弥看庙。这时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武士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一个奴仆前来拜庙。他向无我六一问,听到院内无人,便说要等住持回来有事商谈。给无我六一点散碎银子后,便同那女人进入里面,在侧殿待了很久,在申时许不辞而去。但是念戌因脚疼留在庙中,他不堪寂寞,在那侧殿板壁后的走廊晒太阳,无意中窃听到那对男女的密谈。那武士是国主的家臣,名唤泡雪奈四郎。女人是猿石村的村长四六城木工作的后妻,名叫夏引。知道这个女人确实与奈四郎私通。不仅如此,还知道你住在木工作家中,另外木工作之女儿滨路是拾来的,原来她二三岁时被老雕叼去,被夹在黑骊和中山山间的树杈上时,所穿的衣服,镶嵌着珠宝并有筱龙胆的家徽,是一件长袖的夹外衣,同时还有一件绯红色的内衣,现仍藏在木工作家中库房的衣箱内。此外,木工作在四日前为奈四郎所杀,并于昨日深夜将木工作的尸体,由奈四郎的奴仆媪内、内埋在四六城家后门附近的雪中,又策划将你的刀涂上鸟兽的血,诬陷木工作是你杀的,然后去向武田家的眼代甘利兵卫尧元控告,以便将你逮捕,又说把你骗到库中,将你关起来,诬陷你与滨路通奸,然后将她卖给娼家等等。这些都是通过他们的密谈得知的。这样就在那天黄昏,等贫僧和犬山君回来后,念戌就将今天之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我们。他的记忆好,无半点遗漏。我们就如同亲自听到一般,心里又惊又喜,那种心情你是可想而知的。”道节听了接着说:“当时我想,犬冢兄的冤屈,即使告到国主处,但有奸臣墨吏从中作梗,不能上达也是枉然,心想莫如想办法救出犬冢兄。正好有蜑崎大人留下的五六名士兵在庙中。他们每日到近乡去游逛,昨天也是到晚间才回来。其中有三四名机灵的兵,便将计策讲给他们听,派他们到猿石村木工作家的附近探听是否将尸体埋在那里了。同时看今晨夏引是否去踯躅崎向眼代甘利尧元申诉,速来回报。在此之前,某穿好蜑崎大人放着的行装,并让剩下的几名兵丁抬着担架在途中等候暗号。先去的士兵回来如此一报,某便带着人们去木工作家。声称是捕快的头领八代郡的眼代甘利兵卫尧元,救了你和滨路。”他们说得很详细。信乃侧耳听着,感动得潸然落泪,一再表示感谢,说:“真想不到二位犬士和丶大法师,以及蜑崎大人都在这座禅院内。某有多大洪福,得免此不测之灾。回想四年前的秋天,七月七日清晨天还未明,在与白井城军的战斗中,为杀出重围,在乱军之中失散后,某巡访了各国,盘缠用尽,便在那里逗留,教人习文练武。用束脩做盘费,上月下旬来到此国的富野与穴山之间,惩治了泡雪奈四郎主仆,当时由木工作从中和解,被领到他家,一起逗留至今。”他详细述说了别后的经过。但对木工作想把滨路许配他为妻,和其发妻滨路的冤魂附在活着的滨路身上诉说宿念之事,因感到害羞而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