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鹃果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中学,这在村里着实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一则村里念书的女娃子本来就少;二则念到高小能考上中学的就更少;三则能考上家里有愿意供着上的更少之又少;四则家里同时供两个孩子上中学的简直史无前例。
欧阳德夫妇虽感到压力巨大,但看到两个孩子都如此争气,感到由衷高兴。欧阳超也为妹妹高兴,他一直觉得妹妹聪明机灵,不应该像村里其他女孩子一样,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然而最高兴的还是欧阳鹃本人,可是她压抑着自己的兴奋,表现的淡然而从容,趁着暑假,她帮着娘忙里忙外,一心想为家里多做点事,只是做事的时候不由自主哼出的歌儿无意间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喜悦。
正当欧阳鹃沉浸在对未来美好憧憬的时候,一件突如其来的不幸把她的梦想击得粉碎,把这个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家庭刹那间带入了痛苦的深渊。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先兆,但欧阳鹃隐隐感觉不怎么对劲。一段时间以来,欧阳鹃常常感觉自己会头晕,浑身没有力气,那天傍晚从村头的井里提了两桶水回家就气喘吁吁,直冒虚汗,这在以前是从没出现过的。
“鹃儿,别干了,歇会儿去。”娘看到她脸色苍白不由心疼地说到。
欧阳鹃顺从地回自己的小屋躺下,心想歇歇就没事了。到了晚上却仍然没有力气吃饭,娘不放心,过来摸摸额头,不由得着急起来:“哎呀,鹃儿,你咋发烧啦?”
“没事,娘,我歇歇就好了。”欧阳鹃勉强睁开眼睛说。
“不行,俺得告诉你爹去。”娘说着就要起身。
“不,娘,”欧阳鹃伸出手抓住娘的衣角,“别告诉爹,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娘思忖了片刻不安地点了点头,欧阳鹃昏昏沉沉地继续睡去。
第二天,欧阳鹃一早就起来了,娘摸摸她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娘给她熬了粥,还在粥里卧了一只煮鸡蛋,欧阳鹃乖乖地吃了,娘这才舒了一口气,叮嘱她这些天就不要干重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欧阳鹃只帮娘做些简单的家务,但情况并未好转,眼看开学的日子渐渐临近,欧阳鹃心里着急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她不想让家人担心,更不想影响到上学,所以在家人面前强打精神。好在爹和娘都忙着地里的活计,哥哥参加学校的暑假活动去了,暂时没人注意到她。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打水晕倒在路边,被村里人发现送回家,爹和娘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爹和娘陪她到镇上的医院去看看,没想到医生却建议他们赶紧上市里的大医院好好查查。爹不太想花那个冤枉钱,欧阳鹃自己也不肯去,可是这次娘做了坚持。最终在市医院和省医院辗转数天后,三个人带着一纸诊断书回到了家。
等到欧阳超回来,看到诊断书上赫然书写着“急性淋巴白血病”,他惊呆了。这张薄薄的诊断书仿佛是一纸“宣判书”,它宣判了欧阳鹃的命运,宣判了这个家庭快乐生活的终结。
“不,爹,娘,咱不能就这么放弃,咱们给鹃鹃治。”欧阳超冲着爹和娘喊道。
爹闷头抽着烟,一言不发,娘倚在床边抹着泪。
“爹,娘,你们说话啊?”欧阳超焦急地追问着。
“治?咋治?说得轻巧!”良久,爹扔下一句话起身出去了。
“咋不想治呢?”娘带着哭腔说道,“可那是个无底洞啊?这些年供你俩上学这家里都……”娘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那医生咋说的?”欧阳超无力地问道,泪水蒙上了他的眼睛。
“医生说,要吃药,嗯……不能磕着碰着,不能流血,嗯……要想好得做那个什么移植骨髓啥的……要好多钱……可那也保不齐能好……呜呜呜……”娘断断续续地说着。
欧阳超脚底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欧阳鹃站在门口对着娘和哥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娘,哥,再也不要说什么治不治的话了,我现在挺好的,一点没觉得有啥。开学我也不去上学了,我就在家里陪着娘,哪儿也不去。”说完她径直走回自己的小床,脸朝里躺下。
欧阳超一拳砸在桌子上,却又颓然抱住自己的头。
此时的欧阳鹃,咬住被角,热泪滚滚而流。她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自己一出生就变成弃儿,蒙上天的眷顾来到这个家,有爹娘的疼爱,有哥哥的照顾,正当人生的大门向自己敞开的时候,却无情地被抛向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