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过十分了,林一萱心里着急起来。正在这时走进一个人来,确切地说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进门口左顾右盼,一副找人的样子。
“请问是黄穆,黄老师吗?”林一萱赶紧站了起来向前迎上一步。
“是的,你是……”黄穆谨慎地看着林一萱。
“哦,黄老师您好,我是知林社的林编辑,就是我给您打的电话。”林一萱微笑着说。
“黄老师,您请坐。”林一萱将黄穆引导到座位边,随即向服务生示意,服务生赶紧走了过来,先给黄穆到了杯水。
“好,好。”黄穆一边应承着坐下,一边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黄老师,您喝点什么?”林一萱翻开点单册轻轻地推到黄穆面前。
“随便,随便。”黄穆摆摆手。
“那来杯咖啡吧?”
黄穆点点头。
“两杯咖啡。”林一萱将点单册交回服务生。
林一萱偷眼打量了一下黄穆,思忖着如何开口。
面前的黄穆,瘦长而黝黑的脸庞,额头眼角有明显的皱纹,头发倒是乌黑,却油腻腻湿答答地贴在头上,上身穿着一件藏青的夹克,领口和袖口也有些油腻和磨损的样子。整个一落魄的知识分子形象,完全不像什么风头正劲的畅销书的作家,而且他的眼神竟然是局促和躲闪的,似乎比林一萱还要紧张和不安。
“黄老师,您先喝口水吧,您这么忙,我耽误您时间了。”林一萱笑着说道,努力缓和着气氛。
“哪里,哪里。”黄穆喝了口水,却并不看林一萱。
“呃,是这样,黄老师,今天我约您来是受我们社于主任之托想跟您谈签约的事。”林一萱想了想还是尽快切入主题为好。
这时服务生端来咖啡,分别放在林一萱和黄穆面前。咖啡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林一萱和黄穆却都没有品尝的心思。
“哦,于主任……他……还好吗?”黄穆低低地问道。
“于主任挺好的,就是比较忙,我来之前,他还让我向您问好呢!”于主任忙是真的,向黄穆问好可是林一萱随口诌的,于主任因为签约的事把黄穆吃了的心都有,还问好呢!
“惭愧啊,惭愧。”黄穆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不瞒你说,林编辑,”黄穆忽然抬头看着林一萱,眼睛里闪着痛苦和歉意的表情,“要不是你们于主任,我的那篇小说现在也许还躺在我的字纸篓里呢。君子无信而不立,我没脸见于主任啊。”
林一萱愕然,听这口气这黄穆分明是个知书达理的文人,至多有点酸腐,并不像尖头趋利的小人啊。
“唉,不说了,林编辑,合同在哪?我签。”黄穆口气坚决像是横下一条心来。
“这,黄老师,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虽然转眼间峰回路转,可是林一萱心里却有些担忧和疑惑,同是读书人,对黄穆忍不住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唉,别提了,说来话长,林编辑,不怕你笑话,家有悍妻啊。”黄穆一言难尽。
原来黄穆只是一个大学教书匠,无意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只是痴迷写点文字,寄托一些所思所感而已。一次偶然的机会与于主任相识,无意间说起自己呕心沥血写的书稿只能聊以自娱。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主任慧眼识珠,不但给了黄穆的书出版面世的机会,而且使黄穆成了畅销书作家。
有了这次的经历,黄穆对写作的热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这不第二部小说已经完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黄穆而言于主任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的第二部小说理所当然遵从之前的合约继续由知林社出版,但是没想到其他某些出版社闻风而动,拿着丰厚的条件来找黄穆,试图挖知林社的墙角。
黄穆断然回绝,哪知有家出版社竟然找到黄穆的老婆。黄穆的老婆是一家商场的营业员,当看到人家开出的价码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没想到在她眼里一辈子穷酸的老公竟然时来运转,能值这么多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人家。
回到家就给黄穆施加压力,逼着他答应。这黄穆是有名的怕老婆的主,原因有二,一则,她这老婆只有初中文化,黄穆的很多道理,信条,做人的标准在她这里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行不通;二则,她老婆人高马大,身壮如牛,黄穆与之抗衡根本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堂堂大学老师怎么会娶这样一个粗陋悍妇呢,唉,怪只怪当年黄穆家太穷,而且黄穆读书读到一定的迂腐程度,过了结婚的年龄,糊里糊涂由家人撮合,当时只说是个能做饭会洗衣的女人就行。
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正是娶了这样的悍妇,黄穆在婚后的几十年里才能一头扎入书本,潜心修读,成就了今天呢。至此,林一萱终于明白黄穆不签约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