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水流,迂回,一座四四方方豁大低矮建筑,从树木葱茏中赫然望。
用力一推,“哐当”一声,可怜老门吱吱扭扭闪向两边退去。打开一个大豁口,阳光射进来同时,把一个他人影也铺展进去。
他戒备地,握着剑柄,转过遮蔽视野石壁屏风,锐利目光已经空荡暖房内巡视了一周,目光落温泉汤池上。汉白玉围起一个巨大泳池,泉眼从一只腾跃鱼嘴里,汩汩喷水。汤池里热气氤氲,水中片片飘零蔷薇花瓣,依然明艳,娇润。
汤池四周墙壁上,镶嵌着一面与墙同高巨大铜镜。
政看见铜镜中自己玉冠戎装,威风赫赫。
铜镜旁边,一排排曲琼,应该是挂衣裳,西北角还有可以倚卧便榻。朱漆梁柱上,几只青铜飞鹤攀沿,长喙上擎着圆盘,该是擎灯。
白家终究是巨商富贾,连一个汤泉,都如此考究,生活奢靡可比王室。
政揣度欣然突然不见踪影,一定是跑这儿来了,果不其然,看到汤泉里鲜花瓣,就印证他揣测。他鼻子一哼,嘴角不经意抽搐了一下。量按捺住,心中因为久寻不着,而升腾起焦躁。语气舒缓道:“出来吧,别躲了!寡人知道就你这。”
空落暖房将他话,回荡了一遍,叠加着一起送回他耳朵。
没有人应声,只有流水依旧汩汩流淌。
政不禁蹙眉,怪异,躲哪儿了,明明都能感觉到她气息了,竟然寻不到她踪影。
这刁钻女子,不会沉水里,憋气吧!政踱步近前,俯视波澜水面,只看到他自己影子,花瓣漂浮间隙中,影影绰绰。
这女人,真是可气!
“嘀!”一声,一个近乎可以让人忽略轻微响动。异常警觉政,他机敏地耳朵,还是捕捉到,那细微声音,嗖地回头,他看见地面上有一滴炸开水滴。
他抬起头,见房梁上竟然有一个小小阁楼,与屋顶浑然一体,若不细看,真是看不出来,水是从哪里滴出来。
“出来,都看见你了。顾着头往里塞,露个大尾巴外面。丢丑啦!”政好气又好笑地揶揄道。
“你才长大尾巴呢,你出去,我再下来!”欣然知道躲不了了,不得不出声,嘴里像含着什么似,说话闷闷。
“你再耽搁,寡人可没这好心情了。” 政仰着头,长吁一口气,冷冷地威吓道。
欣然打开一个小门,从里面钻出半个头来,手里攥着一大把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松松散散地罩着一件大裳,腰里随意扎一条丝带,一弯盈盈秋月,无辜地望着政。
一时间她仿佛早已忘却与政之间恩怨纠葛。
“老鼠钻地洞似躲那儿去干嘛?”政一脸无奈,冷嗤道。
“谁知道来得是什么登徒子之流人物。”欣然用力地将手中湿发,拧了一下,水滴滴答答地滴地面,一边忙活同时,不忘反唇相讥。一想到本来可以惬意汤池里泡个痛,嘟着嘴,不禁埋怨地嘟囔道,“不是喜欢抖威风吗,干嘛巴巴地,一个人闯这儿来了,搅扰人家沐浴好兴致?”
“你下来,寡人接你!”政伸开手。
“不要!”欣然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只是来洗个澡,你知道俑窑那地方,不太方便。我没有擅自逃跑,你可不要随意捏个罪名,就要处罚我。”
“不尊诏命,单单这一条,就可以处罚你。”政一脸肃色道。
“哼,凭什么!我要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欣然不服气地啐道。
“是你执意要来俑窑,寡人逼你了吗?”
“是当初谁说,准了。”欣然学着政当时口气,哼哼道。接着没心没肺地,想划清界限,“你赶紧走,我呆会儿,还要回俑窑呢。我继续做我陶工,每天描描画画,日子过得风轻云淡,挺好。你呢,是呼风唤雨大秦王,从今之后,咱们风牛马不相及。”
“冥顽不灵。”政气得哼哧道。
“你才冥顽不灵呢。”欣然不加思考地顶嘴道。
“嗯,忤逆!”政又端起了王架势,斥责道。
“又是大帽子!”欣然不满地把头一缩,躲回阁楼。说个话就忤逆,只许挨训,连还嘴都不行。
惹不起,躲总行吧。
“下来,这是寡人命令!听见没有?”政有些不耐地呼喝道。
“听不见,听不见!”欣然捂住耳朵,摇头撒气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