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晚
明日便是张秀芳被送去北元的日子了。
本来想着让王铭朗来王府见个面,告个别。可王铭朗在准备明年的春闱,连旬休都留在书院。他如此刻苦,宛汐便没去打扰他,想着等年的时候,他回来再说不迟。
她自己也不常来梨苑,张秀芳的信息自有木棉和七巧详细的一一禀报给她。明日便要去北元的,毕竟是母女,得去见个面。
她只带了玉嬷嬷过来。木棉见她们来,早便跟张秀芳说了。待她进来后,问了东西收拾的情况,还有需要些什么,尽管说,她会备足。木棉和七巧一一答了后,便与玉嬷嬷一起退了出来来。屋内只留母女二人。
张秀芳早已不用卧床,她完全可以行动自如了。
屋内烧了地龙,很温和。张秀芳只穿了件青色小袄,头发随意挽了个随云髻,脸色有些苍白,虽没以前丰腴,但到底长了些肉,看着较以前老了些,神态却柔和些了,不像以前,总觉有种阴厉。
宛汐有些怕冷,来时她不但穿了皮袄,还系了披风。玉嬷嬷知她怕冷,进屋后也没立即把她披风解掉。
待她们都退出后,进屋时间久了,宛汐感觉有些热,便把披风解下来。扯了半天,倒把活结扯成了死结,半天没解下来。
张秀芳本坐在桌边,神色恍惚地看着桌面。抬头见宛汐的窘样,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伸手帮她解披风。
宛汐看到近在咫尺的生母,心里没有亲密的感觉,只觉尴尬。她活了两辈子,与张秀芳如此亲近,只在婴儿时。她很不习惯。
可披风解不下来,玉嬷嬷等人又都在外面,只能由她帮忙了。宛汐把头尽力往后仰,让自己的脸与张秀芳离得远点。
张秀芳也察觉到了宛汐的动作,她心下悲凉一片。十五岁的女儿,长得比她还高出了一些。这张脸活脱脱是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她自小与众不同,母亲对她很是严厉。她不喜欢母亲,也觉得母亲也不喜欢她。女儿却越长越像母亲,她便连女儿也恨上了。
如今,这个没花一点心思的女儿,却救了她。她知道了自己那龌龊,不容于世的心理,却仍救下自己。两次自戕,两次被救。让张秀芳得以有空闲来想自己这三十几年来所有的事。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无颜活在世上。
可是木棉和七巧说了,这个从小被自己恨到大的女儿,是如何费尽心思救自己。她便又有了些力气活下去。
早几天,木棉便告诉了她,张家想把她送去北元的事。她其实是不想去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怕。可木棉说了,那儿有大姐在。再说她如今在上京,是个死人。她的自戕,也被宛汐掩得好好的。否则定是要影响朗哥儿和宛汐的名誉的。
既是死了,自当找一处无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她挣扎了几天,也想通了。可她仍是不敢见宛汐。她没脸见她!她不配她如此费心竭力地帮她!
终于解开了,张秀芳顺势把披风从宛汐身上取下,放置在屏风上。
“谢谢!”宛汐淡淡说道。
她坐在桌边,提壶倒了两杯水,端了一杯放在对面,“来,坐吧!”
张秀芳踌躇着走过去,坐下,“宛。。。。。。汐。。。。。。四。。。。。。姑娘,我。。。。。。”
“张娘子随便叫什么都无妨!”宛汐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
张秀芳心中一痛,“是我对不起你。往后,你与朗哥儿兄妹俩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