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但在小董的心里,选择这个职业的初衷更倾向于养活自己,出人头地,让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父母也好在有生之年能够挺直腰杆做人。
至于在SH能否成为出类拔萃的外科医生,他心里并没有谱。但对于并不蠢笨的董卿来说,一来二去的,这行业里黑暗的东西渐渐的,在他那颗摇曳的世界观中占据了最主导的部分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徐冉。
那个人,如此骄傲的纯粹。
如此的狂妄自大。
可在小董心里无法正视的一点就是,那个人,即便是他如何努力将此人的存在置之不理,摒弃在自己世界之外,可还是无法抵挡得住徐冉这人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拜托,他明明讨厌这个人高高在上的摸样好吧。可就是悄悄的,注视他,一直在内心没完没了的和他比较,偷偷的,想成为第二个徐冉。
明明想感激他,可就是没法和这讨厌的家伙走近半步。
就是这家伙的存在,像面镜子,让他看见自己丑陋的人性之弱点而徐冉不顾一切要去就徐子健的时候,董医生眼角忽然之间湿了。
为什么流泪,董医生也不甚明了,只觉得他混沌的世界里仿佛透过一丝光亮过来,他努力的去抓住那缕薄薄的光,不想撒手就这么放开了…
“我;是这个医院的院长,有些话想给你们谈谈。”余江中伸手,将徐子健父亲满是老茧的大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里,紧紧握了握,停了老大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了去。
必须收服这对老夫妇的心,余江中想着。微微展露牙齿,对着徐子健的爹娘笑了笑,笑容极为淡薄,但不失亲切。一切一切恰到好处。
院长是个多大的官?徐子健的父亲茫然而略带失措的抬眼看了看余院长。比村长总大多了吧,至少也好比他们那旮旯的区长。他看着院长大人,面善,应该是在骨科碰过面,不过每次都是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让徐子健父亲看不清这人原本风神俊朗的脸孔。
“啊。”徐子健父亲嗫嚅着,谦卑的,往后边退了小半步。仰着脸对着院长的脸孔瞧。瞧了一会儿,才深深朝院长鞠了个躬,徐子健的娘见状,也赶紧行了一个几乎跪拜的大礼,嘴里还念叨,救救我孩子。
救?咋救?余江中心中苦笑一下。小伙子躺在那儿,什么并发症都没有的话,一直躺下去,或许几十年都可以耗干净,那时候也许他父母的骨头早化成灰了,还留下小伙子一缕坚强的魂魄在,又有何意义呢?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位董医生,还有徐冉徐医生,一直都在尽职尽责的抢救您们的儿子,期间的过程想必两老也看到了。”院长声音低沉地说,两位老人忙不迭点头,一等院长说完,徐子健的父亲连忙接口道,“明白的,我们明白的,假如不是徐医生,我孩子也许命早就没了。”
说着,老人家就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徐冉医生最初一直到现在为他们儿子所做的每点每滴都一一道来。
余江中做了一个毫不意外的倾听者。这些事,一听就是徐冉所为,实在太富有这人的个性色彩了。在顾教授眼皮底下撺掇病人弃暗投明,静悄悄帮人垫付医药费,总觉得徐冉这小子比较像七十年代的医生还不是现在这个飞速变幻的年代。
余江中突然在心中转了一个念头。“我想,带你们去看一个人。”
院长带他们几个人看的是一个病人,一个医学上称之为植物人的人。
他是一个警察,二十多年前执行任务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事,挡了歹徒的一枪,却被无情的子弹不幸打中脑袋。国家授予他英雄称号,医院还专门给他在脑外科紧张的床位当中硬是腾空了一个背角的小单间。
二十多年前,余江中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科小医生。这人则是名噪一时的大英雄。
余江中救治过他。还被这患者的遭遇唏嘘过很久。其间也无数次为他所不能感知到的亲人真情扼腕,深深叹息过。
他妻子说,永远都不会放弃丈夫。他孩子说,永远都以父亲为骄傲。他昔日的朋友和同事络绎不绝的看望他,照顾他。
就这么光阴荏苒,一转眼到了现在。
最近几年,几乎医院年终领导会议,都有人会提到昔日英雄占据的这张宝贵的病床。是啊,这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当初SH为了荣誉把救治英雄的这接力棒接下来,压根就没想到英雄非但有过人的勇气,还有顽强的生命力。
他以不变应着外面世界的万变。二十多年来,他无悲无喜的遭遇了双亲的去世。感情甚笃的妻子满头的青丝业已发白。儿子也长大了,英雄又在无知无觉中当了外公。
从车水马龙到门可罗雀。最可怕的是,他还要顽强的活下去,余江中甚至都怀疑这样执着的生命对此人的妻儿来说会不会是一种比死亡更为恐怖的残酷。
余江中在医院偶遇过英雄妻子,也偷偷观察过她。那曾经是个明艳照人的女人。但现在女人的容颜远比她实际年龄要苍老憔悴的多得多。
有可怕的念头在余江中脑海盘横不去。谁说死亡对亲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残忍?其实,像这样的苟延残喘才是最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