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处,她笑盈盈地说:“恭喜五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谢姐姐。”阮碧嘴角勾起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反唇相讽,“也祝姐姐早日觅得有情人,别等到黄花凋谢,豆蔻结成豆。”
二姑娘表情一滞,还没有来得及反驳。
只听阮碧轻笑一声,脚步不停地走了。这一路上,遇到的仆妇再没有前些日子的殷勤,看到她远远躲开了,实在躲不开的也只是曲膝一礼,再不会上前套近乎。回到蓼园东厢,一进里屋,秀芝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进来,低声说:“姑娘,可不得了。方才我大哥到后门,托人带口信给我,说是刘嬷嬷和冬哥儿出城时,被人扣下了。”
“被谁扣下了?”
“我哥说,领头那人自称罗有德……”
阮碧缓缓坐到榻上,无语地笑了起来。忘记了,他是沙场百战历练出来的将军,熟读兵法,自己这点计谋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自己的退路,要求自己永往直前,即使悬崖,也要跳下去。因为那不是他的悬崖,是她一个人的悬崖。闭了闭眼睛,说:“秀芝,等我离开,你就赎身回家吧。”
秀芝的眼睛里迅速地含了一眶热泪。“姑娘,我舍不得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早晚也是各分东西的。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明年你十六了,都该嫁人了。”顿了顿,阮碧取笑地说,“总不能让我跟着你一起嫁过去?”
秀芝顿时眼泪如注,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阮碧满心不是滋味,想要安慰,又不知道怎么说。
屋外一阵大风过,刮得窗子毕毕剥剥地响个不停。挂着窗子前的鹦鹉受了惊吓,振动着翅膀,叫嚷着:“祝五姑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它自打到蓼园东厢,因为没有人刻意调教,只会讲些没有难度的话。
陡然又来这么一句,阮碧心弦微动,脑海里思绪纷飞。想起定国公府菊会那日顾小白递过钗子时眼睛里闪闪发亮的秋阳,想起阮府后花园他怒不可遏地一脚踢倒假山,想起晋王府门口他勒转马头时懵懂不解的眼神,想起上巳节他分开垂柳走了出来眼高过顶口气嚣张……
“秀芝,这只鹦鹉你也带出府吧。等我走后,你记着送还给顾小白。”
秀芝抹抹眼睛点点头。
阮碧又看着案头只剩下虬枝的春水绿波,想起它曾经枝叶婆娑,花开朵朵,娇嫩如同春水涟漪。想起延平侯府他追忆白果树王,想起万妙居前生死一瞬间,想想玉虚观路上暴雨如注与他同困城隍庙,想起月色下他斩铁截钉地说——我平生最讨厌临阵脱逃的人……深深叹口气说:“等我走后,这盆花送还给云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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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雪欲来
一宿辗转难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朦朦胧胧,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鸡鸣,秀芝顿时清醒了。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了看,只见窗外黑沉沉的一片,想来时辰还早。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奈何心里有事,实在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后,一骨碌坐了起来。
下人房里没有火盆,身子一离开热烘烘的被窝,便象被千万个冰冷的小口啮咬着,冷到骨髓深处,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秀芝忙将夹袄穿上,低低骂了一声:“鬼天气。”穿好外衣下床,趿着鞋子,掣着烛台走出去。鞋子敲打着地面,吧哒吧哒,更衬托出黎明的安静。
茶妹、寒星、桔子的房间既无声响,也无灯光,想来都还睡着。倒是阮碧的卧室门缝里已有灯光渗出,秀芝知道她向来没有点着油灯睡觉的习惯,愣了愣,忙上前轻轻敲门,低声问:“姑娘可是起来了?”
“起来了,你进来了吧。”
秀芝推开门进去,只见阮碧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发。看交叠的衣领,里面的夹袄正是缝了珍珠的那件。外面则套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纱绿地绣花锦袄,刺绣虽精致,用料却一般。看到这身衣着,别人只会把她当成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儿,绝对不会想到她出身世家名门。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阮碧回眸粲然一笑说:“作什么盯着我看,快来帮我梳头吧。”
幽暗的烛火下,她的笑容特别明艳,象是灯花忽然爆开,整个房间都随之恍惚了一下。但秀芝心里却是一酸,慌忙撂下烛台,走到她身后,接过梳子,慢慢地梳理着头发。心里千言万语翻滚,临到嘴边,只化为一句:“今日天色不太好,姑娘还要去玉虚观?”
“要去的。”阮碧拨弄着妆奁,挑出一对不大不小的珍珠簪子。昨日跟老夫人请求过,今日要去玉虚观看望紫英真人。老夫人哪里想到她别有肚肠,二话不说地同意了。
见她语气肯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秀芝手里的梳子顿时变成千钧之重。
阮碧感觉到了,在镜子里看她一眼,见她神情凄然,动作越来越慢,心里也不好受,夺过她手里的梳子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梳吧,你去把她们叫起来,让寒星跑马厩一趟,让车夫备好马车。”
秀芝脚步不动,泫然欲泣地看着阮碧。
“秀芝。”阮碧放下梳子,拉过她的手说,“你别再难过了,我昨晚就跟你说的清清楚楚,将来指定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