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池一如既往幽静,少有人烟。
那池水碧绿生莲,偶有飞鸟驻足。
弘历已经等候很久了。
他的身形抽高许多,脸上的稚气也逐渐褪去,雍正五年,他也十三岁了。
他曾经在此地得娘娘点醒,两年间也被多加照拂,圆明园里那些嬷嬷宫人们,不再冷待于他,吃穿用度种种比从前好上许多。
可贵妃娘娘许久不来看他了,也不叫人传话来。
他听说了六阿哥天资聪颖,皇阿玛疼得如珠似宝,难道贵妃真的把他忘了吗?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只是贵妃因子幼而择的另一条有备无患的路。可他什么都没有,只要能攀上一根枝,哪怕得承一点明光,他就还有希望。
若是贵妃当了皇后,他能成为贵妃的孩子,那,他就是嫡出了,皇阿玛再也不会看不到他。
等到夕阳即将落幕,天际昏黄,一道沾着余晖的身影终于来了。他欢喜又克制地跪下行礼,压下眸中算计,祈望能得娘娘眷顾垂怜。
暮色沉沉,随着日光彻底西斜而下,圆明园入夜了。
年世兰的清夏斋虽是数一数二的凉爽富丽,但地方却不算极宽敞的,她这回带了公主来,随着伺候的人便多了不少,干脆住去了宽绰且明亮的清凉殿,自然也是极其舒服的一处住所。
只是如此一来,就是离余莺儿更远了些。
用过晚膳,两人慢步走在幽径小道上,夜风闷热吹拂,萤火虫穿飞于绿树花草间,微光闪烁。
月色朦胧,树影斑驳,薄而华美的香云纱如云雾轻盈,在夜色下流光点点,着于身上,比之锦缎倒是凉爽多了。
“你找他做什么?”年世兰执扇取风,有些不解道。
“看看他长成到何种模样,心机学识如何,权衡思考,留还是去,怎么走罢了。”余莺儿侧头看她,笑说,“不如由娘娘决定吧。娘娘女中诸葛,算无遗策,我也正好歇歇。”
摇扇的手停了停,年世兰放缓了脚步,很快她胸有成竹地回望余莺儿,直接说:“管他如何,杀了就是,难道还容得他成年后跟弘冀抢么?”
脚下的石子路径很快到了岔口,景致也即将被水与树隔开,一分为二。一条向下,通去曲池内四面生风的临水亭,一条回环往复,继续铺就在这满目的翠色琳琅间。
她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停留,直下水榭。
立于亭中,此刻只有她们二人。
“杀了他,三阿哥做你儿子要还是不要?”余莺儿轻声说。
年世兰猛然皱起眉头,十分嫌弃,斩钉截铁:“不要。”
余莺儿看她那样忍不住笑起,“若是选一个,你要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