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儿去呢?……”卫二姐犹豫着,她回头望了望小屋,虽然不到一个时辰,她竟有些恋恋不舍。
宋富贵也不知如何是好,嗫嚅着:“娘,外边这么黑,雨又这么大……”
宋母瞪了儿子一眼,显然嫌他的话语不够坚决,拐弯抹角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人家卫小姐那么讲究的人儿,总不能和我老婆子将就一个炕上吧。我怕人嫌弃……”
没想到的是,宋母话还未说完,卫二姐就爽爽快快地答应了:“大娘,看您说的,我稀罕还稀罕不够呢,怎么能嫌弃呢。打今天一见面,我就觉着咱娘俩投缘,正好可以好好聊聊呢。”
一席话说得宋母哑口无言,美得宋富贵来回搓着手。
也许是这一天经历的事太多了,卫二姐那一颗悬浮的心终于有了着落,躺在炕上没说两句话她就酣然入梦,而且睡得极为香甜。
宋母可睡不着,她坐在炕边望着这敢说、敢笑、俊俏而又泼辣的面庞,一时陷入了苦恼之中。
四十九、名伶出殡
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那间小土屋中,此时也有人在彻夜未眠,孤灯独燃,寂静无声,秦治国与夫人水仙坐在八仙桌的两边,各想各的心事。
水仙望着供桌上那张赛西施当年的剧照,一个劲儿地流泪。剧照上,赛西施婀娜多姿,光彩照人,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正冲着她甜甜地笑……看着,看着,悲愤的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水仙抹抹眼角的泪,站起来往剧照前的香炉中添了几炷香,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姐,当年我们姐妹四人一同拜师学艺,数您最受师傅的青睐,大红大紫,名噪津门,想不到几年之后……您,您竟扔下我们先,先走了……”
看着水仙痛苦的样子,秦治国也不由得伤感起来,他研好了墨,铺上宣纸,“刷,刷,刷”随手写下了两行字:“更消几番风雨去,遍插茱萸少一人。”
水仙紧紧靠在秦治国身旁,感到一种相知相爱的温情,她深情地望着秦治国,恳求地说:“我不能让大姐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我想找白牡丹商量商量,凑点钱给大姐出殡。”看着秦治国点了头,水仙披上外衣,消逝在夜幕中。
赛西施家中,一只孤灯摇摇曳曳,尸体停放在屋当中搭起的木板上。几个孩子和他们的瞎奶奶大概白天折腾累了,都蜷缩在炕角迷迷糊糊睡去,只有白牡丹和绿如意守在旁边。
水仙推门走了进来。白牡丹一见“腾”地站了起来:“你是谁?你来干嘛?快给我出去!”水仙没有理会,径直站到赛西施的遗体前,鞠了三躬。然后,水仙望着姐妹俩轻轻说道:“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大伙儿该一块儿商量商量怎么发送大姐,咱们姐妹不能再叮叮当当啦。”
绿如意走过来,拉着水仙的手说:“你来的正好,我们俩正没主意呢。”
“依我说,大姐在天津红了这么些年,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我们要给大姐出大殡!”水仙的声音哽咽了。
“出大殡?”绿如意立即接过话头,白牡丹也转回了头:“这我们也想过,可如今我们到了这个地步能有多少人来?再说又有人和我们疙疙瘩瘩……”
水仙借机说道:“自从跟了秦先生,我明白了个道理,过去我们争强好胜,你踩我,我踹你,争的嘛,不就是个荣耀吗?到头来又值几个大子?如今大姐这下场我们还不明白?我是想借给大姐出殡,多多联络,有疙瘩的解开,有过节儿的拆散,大家你捧我,我捧你……”
两天以后,天津卫的艺人们自发组织起来,为当年的名伶赛西施出殡。
早上九点不到就已经聚起了一百多号人,而且不时有人赶奔而来。一阵鞭炮过后,鼓乐齐鸣,哭声震天,大队缓缓起动。白牡丹、绿如意、水仙一身洁白的孝服,走在队伍的前头。在她们姐仨前面有一位老者,绰号“一撮毛”,他有一手绝活———“撒纸钱”。
只见“一撮毛”抓起一把纸钱向天上用力一抛,纸钱就像包上了一样,在直冲天空过程中,一个也未掉出,直到到了半空中的最高点,才突然散开,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一撮毛”一开始就表演了一手绝活“一鸣冲天”。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啧啧,这手玩艺儿多着呢,瞧,这手叫‘满天星’。”
这时“一撮毛”又抓起了一把纸钱,向四周一撒,飘飘荡荡似瑞雪纷飞,铺天盖地均匀落下。
白牡丹已经哭哑了嗓子,绿如意和水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到了前面的路口,送殡的大队刚要拐弯,却被白牡丹拦住了:“别拐,朝前走,一直朝前走!”
前边不远就是翠香茶楼,赛西施大姐是在那里唱红的,也是在那里败谢的,本来这是伤心之地,水仙在和如意小妹商量道儿的时候有意避开这个地点,想不到偏偏在这时白牡丹又犯了犟牛脾气,她是心有不甘啊。
五十、秦治邦老谋深算
梁四一大早就带着顺生来到翠香茶楼。
他打算好好地央求程大头,或多或少将卫二姐的工钱结清,然后再去宋家大院找上卫二姐,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跳出这烦恼的漩涡。
可他虽然算盘打得满精,却忘记了一手,这就是秦治邦的老谋深算。秦治邦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摸到了一些卫二姐的脾气秉性,就怕她宁折不弯,连夜逃走,所以特意在卫二姐住处门前安了个人,彻夜监视。梁四这一动,消息早就传到了秦家大院。
梁四刚刚领着顺生来到翠香茶楼,一打听,程大头还没起来,只好上楼等待。他还特意将秦家的聘礼摊在了楼口的桌子上,想当着程大头的面点清,求他转给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