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玉扳指
各自的目的均已达成,屋里的气氛也渐渐轻松起来,沈流云亲亲热热地跟林卿谈笑着,那样子仿佛彼此亲密无间,从未有过嫌隙一般。
在老太太那里坐了大半个时辰,林卿方才起身告辞,她并不是擅长逢场作戏之人,为了复仇,硬逼着自己去口是心非,谈笑应付,这一通折腾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回自己院子之后,少不得还要应付某个难缠的家伙。
事实证明林卿非常有先见之明,在她轻揉着太阳穴进到卧室时,独孤夜正坐在桌前吃玫瑰糕,不必说,定是从客厅拿过来的。
见林卿过来,独孤夜纤长的手指轻轻勾过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调侃道:“看你这疲惫的样子,倒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如果可以,我宁愿跟人打一架。”林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叹道:“天天戴着面具过日子,有时候想想,自己跟戏子有什么区别。”
“我何尝不是,人人都道天家富贵,殊不知
天家的七灾八难比普通人家多了无数倍,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说到这里,独孤夜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到:“卿儿,你后悔吗?”
在林卿面前,独孤夜很少有如此一本正经的时候,她微微楞了一下,旋即摇头道:“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既然享受着世家嫡女的荣光,就理应承担起相应的磨炼。”任何时候,权利和义务都有一个平衡点,如果只任由其中一面滋长,破坏了平衡,下场一定会很惨,就像……前世的自己那样。
“其实你不用做那么多,林将军会保护你。”独孤夜追问道。
“你不是也有皇上保护么?结果还不是身中剧毒不得解?”林卿深邃的眼眸平淡地扫过独孤夜精致到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容,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护另外一个人周全,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一样。”并不是他们不想,只是很多时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和力不从心,她不怨。
林卿的话让独孤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角眉梢间已是带着了然的笑意,“卿儿,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第一次见你,为什么会有那么亲近的感觉。”见林卿抬眸望向自己,独孤夜继续道:“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有所恨,有所怨。”
自己的恨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惨死,又被剧毒折磨了那么多年,那卿儿的恨呢,难道只是因为独孤睿和沈流云暗通款曲?但这些天他冷眼旁观,卿儿对独孤睿似乎并没有什么感情,反倒是恨意更多……
“是啊,有所恨,有所怨。”林卿默默重复了一遍独孤夜的话,突然间,她的嘴角勾勒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淡淡道:“三皇子,我们来个君子协定,彼此都不过问对方的隐私,可以么?”她没有办法跟独孤夜解释前世今生的曲曲折折,就算解释了对方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疯魔了,而皇室中的恩恩怨怨,她虽然猜出了大概,但也没有兴趣去了解,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见林卿将自己就要说出口的问话扼杀在萌芽中,独孤夜心里那个无奈呀,不过他并不想去逼迫林卿,爽快地应承道:“就这么定了。”卿儿的心门正在慢慢敞开,这一点点时间,他等得起。
见独孤夜放弃追问的念头,林卿心里微微一松,继续道:“今天多谢三皇子出手相助。”
“这又不是朝堂之上,三皇子,三皇子的叫着多生分啊。”不过问隐私的事独孤夜暂时可以妥协,但这个称呼,他实在是一刻都忍不了,十分认真地抗议道:“你喊浩源表哥的名字,却喊我的称谓,这不公平。”
……
林卿一阵无语,她跟陆浩源只是纯粹的好朋友,对方对她也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稍微熟络一些自然没有关系,但独孤夜这家伙动不动就粘在自己这里不肯走,而且……林卿不得不承认,就像独孤夜刚才说的那样,因为他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她对独孤夜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这种感觉让林卿非常不踏实,自然想要跟其划清界限。
求而不得是一种多么痛不欲生的体验,林卿比谁都明白,自己已无嫁娶之心,何必要连累无辜的人。
林卿的悲伤总是淡淡的,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然而,这种深入骨髓,又从毛孔中散发出来的淡淡哀伤,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钢针,准确无误地刺到独孤夜心上,痛的他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林卿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会逼迫她说,只希望从这一刻起护她一世周全……
“卿儿,我给你的东西,你喜欢么?”刚才只顾着说话,把这么重要的是给忘了。
被独孤夜这么一提醒,林卿也想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爹爹在,我没来得及看。”说话的功夫,她从袖中取出一颗金镶玉的玉扳指,那玉翠绿无暇,是极其罕见的纯种老坑翠玉,只是在林卿的印象中,这种玉扳指都是直接佩戴的,用黄金镶嵌还是第一次见。
还未等她开口问,独孤夜就先一步解释道:“当年父皇去山中打猎遇险,幸得母妃相救才保全性命,父皇身体痊愈离开时,将从不离身的玉扳指交给母妃,承诺一定会回来迎她回宫。”独孤夜的神色有些许的恍惚,他抬头望着远方,眸中有似有似无的晶光闪烁,就如同能在世界尽头看到他最亲的母妃一般,好一会儿方才恢复了正常神色,继续道:“父皇谨记承诺,回宫后立刻命令礼部准备册封事宜,但遭到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父皇心意已决,准备放弃皇位带母妃私奔,母妃不想让父皇成为一个受万世唾弃的昏庸君主,执意不肯,摔碎了扳指,以自己的性命逼迫父皇回去,还好关键时刻皇祖母出面,母妃才得以进宫,母妃把这枚破碎的扳指镶嵌起来,一直贴身挂在脖颈上,直到去世,才亲手交到我手中。”
林卿跟独孤夜认识以来,对方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无赖样儿,从未像如今这般严肃,可见,年幼丧母是他的永殇。
受独孤夜的悲伤情绪影响,林卿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跟他比起来,她算是幸运的,可以跟母亲一起生活十余年,可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远远不够啊。
“誉妃娘娘虽然香消玉殒,但我相信她的在天之灵一定就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默默保佑着你和皇上。”林卿平息了一下情绪,安慰道。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替母妃报仇。”说到这句话时,独孤夜原本温和的俊颜瞬间染上了一层蚀骨的冰冷,微微垂下的眼眸中闪过浓浓的杀意。
他的恨,比林卿更深,也比林卿更久。
“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如此说着,林卿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扳指递到独孤夜面前,无不感慨道:“皇上对誉妃娘娘的真情感动日月,这枚扳指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你应该好好保管。”
这样寓意深刻的物件儿,都是作为信物存在的,她可万万不敢收。
独孤夜瞥了瞥眼前的扳指,身体灵活地一闪,待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后,勾勾嘴角,邪魅一笑,“送出去的东西哪儿有收回的道理,你既然收了,就要负责到底。”
“我哪儿知道会是这个……”林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无语问苍天。早知道独孤夜塞过来的是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就算当时有很多人在场,她也坚决不会接过来的。
这下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虽然相熟的时间并不久,但独孤夜对林卿的性子已是十分了解,见她既无奈又不满地瞪着自己,索性继续耍赖道:“我不管,反正你收了,就由你保管了。”
“独孤夜!”林卿低吼了一句,缓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这个人丢三落四的,万一弄丢了可不好。”
“这有何难?”独孤夜不以为意地扇着扇子,幽幽道:“你就像母妃一样挂在脖子上不就行了,那金线结实的很,保证不会断的。”母妃说过,这信物要传给未来的儿媳妇,虽然他之前成过两次亲,但那两个女人都不是他钟爱之人,如今他认定了林卿,反正早晚都要给她的。
咳咳……咳咳!
林卿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搞没搞错,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把皇上跟誉妃娘娘的定情信物戴在脖子上,这叫什么事儿啊,万一哪天参加宫廷宴会的时候被皇上看到,还不得治她一个以下犯上的死罪,她可还没活够呢!
“卿儿,你没事儿吧?”见林卿咳嗽地呛红了脸的样子不似作假,独孤夜顿时紧张起来,连忙上前来替她抚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