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么样?”
李部长摇摇头。“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根本没送去医院。”
“自杀?”
“多半是,警方在牛奶里检测出了河豚的毒素。不过目前还无法确定,还在现场勘查着呢,也不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性。等消息吧。”
“这几天辛苦点,盯紧他们,千万别透露给媒体。一有消息迅速反馈。”郑东耘叮嘱完李部长,向安琪走去。
李部长开车先走了,剩下的两人便相对默默站了一会儿。
安琪这时才恍过神来,门外灯火璀璨,车来车往,和被白炽灯照得一片惨白的派出所里简直就象两个世界。只不过才几小时,如今想来却已恍如隔世。
郑东耘看了看不远处一家星巴克,便说:“先去喝杯咖啡,我再送你回去吧。”
深夜的星巴克里十分安静,安琪坐下后,郑东耘去买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她,安琪便用两手包着咖啡杯,安静地坐在那里,异常沉默。
郑东耘没有打扰她。她需要一点时间,好让自己从那一团糟的境况中沉淀一下,稳稳心神。在默默对坐了十多分钟后,安琪开了口,“是自杀吗?”
“可能吧。有待警方的进一步调查。”
“什么时候死的?”
“在你进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又是长长的沉默。这次郑东耘先开了口:“你和她,很熟吗?”
“是,以前她就坐我旁边。”
郑东耘听出浓浓的难过,忽然一阵心软,不知怎么安慰她,“你别多想。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安琪坐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不知道她会想到死,真的。她傻,她天真,她一根筋,这我都知道,但我不知道她会想到去死。她还那么年轻……”说到这儿,安琪哽咽住了。
她低头摩挲着咖啡杯,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郑东耘看着窗外,也沉默下来。
很久之后,郑东耘递了张纸巾给安琪,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透着冷硬,“如果她真是自杀的话,也没什么可替她悲伤的。选择自杀的人都很懦弱自私。这世上只要活着就会碰到难题,却并非人人都象他们那样,摞挑子一死了之。他们死了,舒服了,却把麻烦全都留给了活着的人。所以,不值得为他们感到难过。”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当天晚上安琪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于杏阳那里。
半路上下起了雨,她给于杏阳打电话时,于杏阳正在家里做蛋糕,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当安琪告诉她要去她家过夜时,于杏阳立刻察觉到了不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琪哽咽着说了句“到了再说”就挂断了,害得于杏阳十分忐忑。
等他们到于杏阳所住小区时,雨已经下大了,茫茫白水从黑暗的天幕中瓢泼也似落下来,打得周遭一片哗然。
于杏阳撑着伞在门口等,雨水把衣服都飘湿了,安琪从车窗里看到她时,立刻又泪眼涟涟了。
郑东耘也跟着下了车,三人在雨伞下简单交谈了几句,郑东耘嘱咐安琪先在家里休息两天,不用急着上班。走时又十分客气地拜托于杏阳照顾好安琪,然后,他看着安琪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点点头就告辞了。
不用说这是个不眠夜,等安琪洗完澡,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时,于杏阳已经泡了一壶茶,还端上刚做好的戚风蛋糕,做好了彻夜长谈的准备。
这便是朋友的好处。不然,安琪不知道,她一个人呆在黑暗里时,要拿什么赶走那些恐惧和难过。
这个夜里注定无眠的,还有郑东耘。
他目送两个女人撑着伞,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然后坐在车里,看着对面的楼房里,深夜亮着的错落灯光。
那灯光让人有种错觉,就好象每盏灯下都有一个的家似的,就好象每个家都有个温暖的故事似的。
而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坐在黑暗的车里,就如同坐在汹涌黑暗的河流里的一叶孤舟上,默默抽着烟,听着雨刮器一遍又一遍发出空洞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那个多年前自杀的女人。和在她从楼顶上纵身一跃后,留下他独自面对的世界。外婆把那女人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当着他的面付之一炬。但他知道她其实还留了一张,很多个深夜里,在外婆以为他在熟睡的时候,其实他正赤脚站在冰凉的客厅里,听着房间里她悲痛压抑的哭声。
是啊,妈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从你死后,我再也没有了家,哪怕那个家并不美好;从你死后,我再也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爱情,如果爱过的两人最后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又要它做什么?从你死后,我和很多人很多事再也无法达成和解,人生处处打上死结……,妈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把我的生活搅得多么地糟糕。
郑东耘一个人坐了很久,才发动了车。他没有回家,而是开到了w市的那家最大的医院里。值班医生对他深夜到来毫不惊诧,只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又埋头写起了病历。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单人病房,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寂静,只有医疗器械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响。
郑东耘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久久凝视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脸颊上摩挲着,一如她亲手摩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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