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脉,诊治,开药的动作不停循环。
余猫湫有些感慨,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纯粹地践行着自己救死扶伤的理想。讽刺的是,她的目的,却是逃命。
名字是假的,来历是假的,这功德,能落到自己头上么?余猫湫有些出神。
自己不是一直害怕病人的哭喊么?是因为什么才决定接过父亲的衣钵呢?
余猫湫的思绪越飘越远,飘回了那宏伟的上尊城,飘入了那一片不起眼的御花园内。
“小湫啊,你在这园子里玩耍玩耍,爹马上就回来找你。”男人穿着一身浅灰的医袍,腰间系着的布包鼓鼓囊囊的。
男人努力用皂角洗过的大手上沾着清洗不掉的草药味,他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慈祥的笑里满是宠溺。
穿着翠绿衣裙的小女孩梳扎着个双丫髻,此时一脸惊恐地抱着父亲的手掌不肯松手。
“不要不要,爹不要去,我害怕!”小女孩抱着男人的手掌不肯撒手,她小小的脑袋不能理解为什么每次爹从那房子出来后都唉声叹气,只是本能地想让父亲远离那儿。
“不怕不怕,小湫最乖了啊。”男人抱起第一次进宫的女儿,在太监不安的催促声中寻了处秋千将她放下。
“爹是太医,等爹把皇上治好了,”小女孩随着父亲的手指望向花园旁的静心殿。“皇上就会赏小湫好多好多糖人吃,都能把那个屋子堆满咯!”
“那我要最大的那个!”那座本来有些恐怖的屋子,此时像变成了巨大的糖块一般。女孩开心地伸出了小指,“爹和我拉钩钩,不许骗我!”
可这么多年了,余猫湫疲惫地接过了最后一个病号递上的铜钱。那糖人我还是没有吃到。
“你怎么上去的?!”有些尖锐的童音打断了女孩美好的幻想,她慌慌张张地朝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这呢!这呢!”被忽视的男孩不满地蹦了几下,却够不着秋千的板子。而女孩也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有个穿着黑衣的傻小子在秋千的板子下蹦来蹦去。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丫头,居然能爬上自己一直征服不了的秋千??男孩的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他放弃了攀登那块板子的想法,仰着头对秋千上快要哭出来的女孩道,“你怎么上去的?”他略犹豫了一下。“告诉本我,我赏你三,三百两银子!”
男孩对于银子的价值完全没有概念,只是经常听宫女姐姐们讨论着谁谁谁得了几两赏银,下意识地要给这了不起的丫头多多的赏赐。
女孩看了好几下秋千距离地面的高度,有这傻小子做比对,她非常确信靠自己人一个是下不来这秋千的。
“哇”她连眼泪都不敢擦,紧紧拽着秋千的绳子,哭了出来。
“你你你你别哭啊!”女孩抑制不住的哭声在御花园四散而逃。我们的男孩显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孩的眼泪攻势,他徒劳地蹦了几下之后眼睛一转,从花丛里随便薅了朵花,忙不迭地举到了女孩的脚边。“看这野花,多好看!”
女孩抹了把眼泪,本来持续的哭声被话语搅碎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这个,不是野花,它,,它叫太,太平花。”
“哦。”男孩也不认识什么花啊草啊的,随便摘的一朵只是想让这丫头消停下来。他随手把花一抛,炫耀似的挺了挺胸膛。“我娘说了,爱哭鬼长不高!”
本来还在哭的女孩见傻子把花扔了,一激动都忘了自己在够不着地的秋千上了。“你!太平花的根可以入药的!”
“你还懂这个?”男孩捡起来太平花扔给了秋千上的女孩。他看着双手紧紧抓着秋千绳子动都不敢接花的少女,有些难以置信地眨巴了几下眼。“你不会下不来吧!?”
半梦半醒的余猫湫被轻微的窸窣声吵醒了。她半眯的眼睛仔细搜寻了一番,原来是楚馆长见她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寻了床被子要给她盖住。
“老头我滴摇椅,睡着就是巴适。”老头摸了摸所剩无几的胡子。“盖盖被子,莫要着凉咯。”
老头离开的形象和父亲的背影有些重叠,在睡着之前,余猫湫只来得及想到,当年父亲如果记得把她放下,是否和那人的牵绊就不会如此之深了?
哭声本来渐渐弱下去的女孩被这傻子一问,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又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