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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莉莉丝却是笑,以手捧腹发出一阵阵悦耳的、银铃一般的、乐不可支的笑意。
“您其实并不相信这些的,不是吗,路西菲尔殿下。”
“不管是这经由您归纳、整理、甚至是编撰的教条,还是那宽容您、优待您的神。”
“若非是如此,您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良久,终是将笑意收敛的莉莉丝正了神色,对着眼前的炽天使长发出如此言语,做出如此问话和揣度。
相较于那不可言说亦不可揣度的主而言,属于路西菲尔的意似乎是极清浅的,如同一汪清澈透亮的泉水一般,可以映照和反映出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污秽。但莉莉丝却清楚,这一切并非是如此。而这恰恰是莉莉丝敢于呼唤路西菲尔到来的底气。
因而在路西菲尔的目光之下,莉莉丝并没有任何露怯。只是维持着礼貌且得体的、略带痛楚的笑容,任凭着这炽天使长的打量。直至那某一瞬间,路西菲尔再度开口,问出那同样的问题。
“你想要去往何地?”
绷紧的心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松,整个身躯摇摇欲坠。然而莉莉丝却并未彻底地松弛下来,只是咬了牙,以指甲陷入到肉里,换取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和疼痛,而后开口,对着路西菲尔道:
“红海吧,血红之海。我听说,那里是被流放与游荡者之所在,有无数背离主的造物和生灵,在此哀嚎。”
这本是诅咒,对背离主的诅咒。
是在某一个属于天国的夜晚里,在莉莉丝同亚当的婚姻尚未被履行之时,那偷溜出来的女人同向来不近人情的座天使长之间隐秘的交流。
然而当路西菲尔的话语再一次问出,出现在这纵使有着不一般的聪慧,却又似乎对天国之外没有任何了解的莉莉丝脑海之中的,便有且只有这样一个地名。
即使莉莉丝清楚,这对自己而言意味着的或许从来便不是新生,而是万劫不复。
“如你所愿。”
蓝眸之中似是涌动着暗色与诡谲的路西菲尔如是言,伴随着其话音落下,有光辉闪耀的翅羽自身后张开,并且一点点染上暗色。然而就在路西菲尔的手伸出,将要握向莉莉丝的那一刻,有再是熟悉不过的气息将这造物笼罩和包围,原本伸出的手如同投怀送抱一般落到主的掌中。
耀眼且刺目的纯白降临,遮蔽了莉莉丝的眼。属于路西菲尔的翅膀于悄无声息间被封印,神明由后往前将这造物拥到怀中。
“路西菲尔。”
神明唤这造物的名,落下的语音中听不出任何喜怒。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知。”
恍若蝶翼的眼睑垂下,将目光落在那因主的降临而被剥夺了视觉听觉嗅觉以及一切感知的莉莉丝身上。路西菲尔如是言,对此并不曾有过任何的辩解和解释,只是极平静的将一切认下。
然而不管是神明还是这造物都清楚,知道并不意味着不做,路西菲尔自始至终,都对此没有任何的悔意。
这经由任性的主之所捧起的星辰同样是极任性的,想做就做并不会因自身之对于那规则教条的熟悉,抑或是主的注视而有所改变和更改。
于是主轻笑,一点点的笑出声来,而后对路西菲尔开口,以唇凑近了这造物的耳边。
“既然如此,那么,如你所愿。”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伴随着主话音落下,有空间被划破莉莉丝的身影被卷入其中,惊鸿一瞥间所看到的,唯有一片无边的血色。只是很显然,神明的话语并未因此而停止。
“但,你准备好承受这代价了吗,路西菲尔?”
至高的主如是言,于下一瞬间,好似是有什么于虚空中抹过一般这造物与造主的身影随之消失,出现在那至高的天上,属于神明的圣堂之内。而第七重天属于座天使长寝殿之内的萨麦尔似有所感,伸出的手在将要触碰到那细细的高脚杯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
向来冷静的思绪与理智自觉或不自觉的起伏,开始向着未知的深渊滑落。有无边的血色出现在眼前,直至那酒杯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于是萨麦尔恍然惊觉,从那莫名的处境和思绪中相剥离,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况之内。
只是心中纵使早已经隐隐然之间有了猜测和答案,萨麦尔却拒绝去想那个可能。
于此思绪中的萨麦尔自然不曾注意到,自己的酒窖中,似是有什么在一点点的减少。
第22章
主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御座之上,如同过往无数次一般,使路西菲尔将头枕在自己的膝头,以指尖穿梭过这造物脑后的发。而后在那某一瞬间,将手落在路西菲尔的脸侧,勾勒描摹,而后在那下颔线间停留。
“我的光耀晨星,告诉我,你当受何种样的惩罚?”
神明以指挑起了这造物的脸,金眸之中一片璀璨,并没有任何的喜悲。主的目光本应当是极具威胁与压迫力的,然而于这样的目光之下,路西菲尔却是缓缓露出笑容,不管是姿态还是神色俱是完美且无可挑剔。
“那么您要如何惩罚我呢,吾神?”
分明是受尽神恩却又不信神明的造物问,以一个堪称是献祭的姿势主动将自己呈现在神前,任凭着主的施为,做足了一副任打任骂予取予求的、信仰且虔诚的模样。但至高无上的主、可以窥破一切的神明,又怎么会这并不走心的姿态所迷惑?
“杀了他,捏碎他的心核,抹去他的存在,叫他就此消失在这世间,再没有丁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