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侧过身,目光悠远地望着幽暗的天空,缓缓吐出几个字,“不共戴天!”
江宝翎翻遍所有记忆,也没想起来卫陵跟左相和顾旸有什么仇,更甭说不共戴天了。但她也没有去问他。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两件埋在心里不想与外人道的事,并不是什么事都愿意告诉别人的。就像她永远都不会告诉卫陵,她重活一世的事实。片刻后,卫陵转过来望着江宝翎,“阿宝,你可知道顾旸和江秋蕴早已私定终身?”
江宝翎装着不知地道:“竟有这样的事?”
他连这个都知道?也不知道在楚京埋了多少人。卫陵眸子闪过一抹疑惑,片刻便释然,“他们是去年三月认识的,在镜湖边,顾旸被江秋蕴一曲霓裳舞所迷。但顾旸野心不小,江秋蕴并不能对他问鼎那个位置有助益。是以,他们想要设计你和顾旸今日来个偶遇,哪知你突然肚子疼……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后来顾旸想补救,哪知阿宝正眼也不瞧顾旸一下。让他虚惊一场。江宝翎当然不会告诉卫陵自己是装的,就是为了躲避和顾旸的“偶遇”。“原来他们认识这么久了。”
“阿宝,顾旸今日未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势必不会罢休,你再遇到他时要注意一些,还有你那二妹以任何借口让你出府,你都不要去,就算出去,也要多带几个人。”
“我省得的。”
江宝翎点点头应下。虽然她想着不会给顾旸和江秋蕴可乘之机,但顾旸为达目的定会不择手段,是该防着他们些。卫陵看着江宝翎乖巧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揉。那动作,自然极了。江宝翎有些不习惯亲人以外的人这样亲昵的触碰,下意识的打掉了他的手。卫陵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心情愉悦极了。江宝翎白他一眼,问道:“这么说,江秋蕴摔跤也是你的手笔了。”
“嗯。”
“你是因为他们算计我才让她摔跤的?”
“也不全是。”
卫陵模棱两可的回了句,江宝翎却是信了,又问,“你到底在我们楚京埋了多少人?”
“不多,也就三百人,有的安插在别人府上,有的则隐没于市集中,楚宫中我也安排了几个。”
江宝翎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哪知他连这样重要的事都敢告诉她。就不怕她去举报他吗?卫陵直言不讳,“他们皆是精英中的精英,任意一个放出去都能领兵打仗,实力应该比镇国公府的乌衣骑还强……”想着她不一定真正了解乌衣骑的实力,换了种说法,“这样说吧,若是我被一万人围住,他们定能让我安然的突围。”
江宝翎骇然,那是真够强的。她要是有这样一批衷心又实力强悍的手下就好了!不要多,二十来个就好。她相信迟早她会有的!“你在镇国公府也安插了人?”
“嗯。”
卫陵承认后又保证道:“不过阿宝你放心,我定不会伤害你和你在意的人。”
江宝翎没太纠结这事,问起另一件事,“你可知道左相府那些白骨又是怎么回事?文承畴应该不知情吧?”
“不过是文锦骅的特殊癖好罢了。”
说起这事,卫陵有些厌恶,“那些女子有左相府里的婢女,不过多是些长相出众的平民女子,文锦骅在外面养了几条好狗,但凡文锦骅多看两眼,那几人就会帮他把人掳到梅园,供他玩乐。除了文锦骅身边的两个随从,左相府里并无人知道这事。文蔚把文武斗设在梅园,文锦骅倒是想阻止,不过想到他那个儿子太聪明,怕他刨根问底看出端倪便作了罢。”
说着,他傲然道:“当然,即便文武斗没有设在梅园,我也有办法把这事大白于天下。”
江宝翎:“……”小样,看把你能的。……左相府里挖出来十几具白骨的事,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几乎闹得人尽皆知。早朝的时候,皇上顾凯璆特意问起了这事。“皇上,微臣教子无方,愧对皇上对老臣的信任啊!”
文承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下就是一顿哭诉,“老臣没脸见人啊。”
顾凯璆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也就是说,这事是你的某个儿子所为?”
“是。”
文承畴满脸的愧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瞧着就让人有些不忍。“是微臣那行三的庶子所为,昨日府尹徐锡乾去了老臣府上,老臣将府中的男子全都叫到了一起,徐府尹还没开始审问,老臣那庶子便吓得跪倒在地。也是不打自招了。据他交代,除了两个丫鬟,那些白骨多是些平民女子,老臣已经让他将那些女子被带入府里的时间、地点和女子的年纪……但凡记得住的全都写了下来,实在记不住的,老臣也定会仔细比对,找到受害者家属,亲自前去赔罪。至于老臣那禽兽不如的庶子,是杀是剐,由皇上定夺,老臣绝无怨言!”
说着,他将头上的官帽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身前,额头点地道:“老臣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已经无颜再为官,还请皇上准许老臣解甲归田!呜呜呜……”顾凯璆有意想看看这个时候有谁会站出来给文承畴求情,结果等了好一阵,那些平时跟文承畴走得近的大臣竟一个也没有站出来。也不知道是早就通好了气,还是根本就是面和心不和,抑或觉得文承畴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文承畴还在伤心的哭着,顾凯璆被他哭得心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你是你,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朕总不能因为他做错事让你背锅。不过你的确教子无方,总不能一笔带过,便罚你三年俸禄吧。”
文承畴暗里舒了口气,还好他昨日就和他的人通了气,不让他们为自己求情,否则今日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揭过去。这一步以退为进,他算是走对了。三年俸禄也就三千多两银子,只要他想,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随时都能捞回来。“至于你那庶子,残害十数条人命乃是事实,非死不能平民愤。三日之后,午门斩首,以儆效尤!便由你亲自监斩吧。”
文承畴哽了一下,才道:“臣领旨。”
亲自送自己的儿子上黄泉,这不可谓不残忍。但他作为臣子,能有什么办法?他等!等他的外孙顾旸做了这个国家的主宰,他便再不会这般被动了!……文承畴回到左相府,便让人将长子文锦骅叫到他的书房。等他踏进门,扯起桌上的镇纸就砸了过去。文锦骅吓得连忙往地上一跪。他原以为可以借此避开,哪知动作稍微慢了点,镇纸正好落在他的额角,鲜血顿时就飙了出来。他也不敢擦,任由鲜血糊了半边脸颊,甚至都不敢喊痛,强忍着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