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茶水倒在青白玉的杯中,莹润剔透,分外好看。“这次是刑部左佥事王允出面参你,汪澜并没有亲自出面,想要逼他出手怕是不易”,萧简说道。
任凤池难得地冷笑了一声,道:“他一定会动手”,眼里闪过一丝戾色,又道:“他与本督嫌隙日久,又是个极为记仇的性子。既然有心让他查出与东煌的买卖,他便一定会起疑心,本督为何如此敛财?毕竟孤家寡人一个,银钱不缺,位极人臣,为何还要不惜冒着杀头的大罪,勾结东煌商户,贩卖私盐”。
“所以你暗中帮助威远侯的后人,是真的”,萧简略微有些迟疑道。
抬头看了看天空,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任凤池没有接话,轻叹了一口气,道:“本督少时家贫,出身草莽,十三四岁起便自立门户,行走江湖。后又得高人指点,渐渐地闯出了一些名堂。少年成名,总有几分傲气和轻狂,没过多久,便得罪了一些道上的人物,被他们联手偷袭,受了重伤”。
萧简颔首,道:“本侯也有所耳闻,听说你是被当时威远侯府的大小姐,后来的端慧皇后林雅音所救,为了报恩,便留在侯府做了两年教习”。
轻轻地摇了摇头,任凤池说道:“在侯府做教习不假,但救我之人并非端慧皇后,而是她庶出的小妹子林松月”。
当年,孝安帝以拥兵自重,不服军令为由,下旨诛杀威远侯府满门,九族连坐。看了任凤池一眼,萧简有些诧异,任凤池竟能在此等情形下,救出林松月,还隐瞒至今,倒是真有几分手段,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毕竟是救命之恩,本督不过使了些钱财,便将林松月从死囚犯中捞了出来”,任凤池毫不避讳地说道,“只是她已身患重病,需要长期服食药物,而这些药物的价值十分不菲,不怕殿下笑话,以本督的俸禄还真是负担不起”。
所以,他才会参与私盐买卖,以获取大批银钱。既然汪澜查到了威远侯府的后人,自然也就清楚了任凤池为何会这样做,既然有果,必定有因,如今找到了任凤池贪墨的原因,汪澜心中的疑虑便会降低不少。
“林松月呢?”,萧简突然问道。
沉默片刻,任凤池低声说道:“她昨日自杀了”,不论是私换死囚,还是窝藏钦犯,都是欺君之罪,林松月眼见事情即将败露,应该是担心任凤池会受到牵连,又沉疴已久,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便索性来了个死无对证,走上了绝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直接或间接死在汪澜手上的人,竟有五条之多,任凤池道:“本督派人查过,当年袁繁希失言的那场酒局中,有一位是耿怀忠的门生,而耿汪二人之前过从甚密。当年张大人在云州任职布政使的时候,耿怀忠便是他的副手”,构陷张云疆,制造伪证的法子必定与此二人脱不了干系。
人,是一种奇特的存在,总是会对自己第一次发迹或成功时用的法子记忆深刻,在心里打上深深的烙印,从而反复使用,屡试不爽,这或许习惯,又或许是依赖,这么精妙的法子,汪澜绝不会只用一次。
“他,必定会出手,此局必杀,不死不休,也不枉本督,又添上了两条人命”,任凤池语气森冷地说道,“王爷你瞧,如今连钱讯都死了,此战本督必须要赢”。
翌日清晨,一道圣旨将任凤池打入天牢,罪名是偷换死囚,违逆先帝,众臣闻讯,议论纷纷,有的冷漠,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毕竟任凤池得圣眷多年,又曾经执掌督抚司,不少人在他手下吃过亏,如今他被下了狱,吃瓜群众表示很开心,差点弹冠相庆。
室内暗香幽幽,青白玉的香薰炉散发出袅袅轻烟,李方严一脸紧张地看着汪澜,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慢慢流下,他犹豫良久,开口问道:“督主,今早任凤池被锁拿去了天牢,多亏您的神机妙算,找到了当年帮他调换死囚的几名差役,证据确凿,由不得他抵赖,这次,他算是栽了”。
双手拇指上下快速环绕着,双目微闭,汪澜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钱讯的供词都准备好了吗?可有破绽?”,李方严点头道:“督主放心,胡越那老家伙虽然年迈耳聋,但手上的功夫仍在,定能万无一失”。
狭长的丹凤眼霍然睁开,更是平添几分阴柔之色,嘴角微微弯起,任凤池,你也有今天,陛下会下旨捉拿,定是确信你窝藏林松月,欺瞒先帝,再加上钱讯的供词,你必死无疑,汪澜抚摸着刚涂好的丹蔻色指甲,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三日后,大殿之上,汪澜出列奏陈,道:“启禀陛下,督抚司会同刑部王大人一起审理任凤池一案,已有定论,这是折子,呈请陛下御览”。
田心公公接下奏折,快步交给燕同律,他看了看,问道:“这么说,任凤池的确是换下了威远侯府的林松月?”,汪澜点点头,答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微臣已找到当年替任凤池换囚的衙役,三人皆已认罪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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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林松月病入膏肓,需长年服食川珙胆方能续命。微臣派人查过了,川珙胆只生长在东煌的银贝城,且价格极其昂贵。因此任凤池才会暗中勾结东煌的商号,一是能够方便获取川珙胆,二来贩卖私盐获取暴利,以支付高昂的药费”,汪澜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真没想到,任督主还是个如此长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