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麟哼哼冷笑,一挑暇玉的下颚:“对,对,是纳妾。瞧我这记性,转眼就给忘了。也好,省得你堂姐这个老姑娘去祸害苏家的小公子。”说罢,往床上一坐,和她面对面的凝视。心说道,每次吵架都是他让出这屋,跑到别的地方躲避,这次偏不,就在这不挪地,看她怎么办。
她也正奇怪锦麟怎么没拂袖而去,见他反倒稳如泰山的坐了下,便也默默不语的和他干熬时辰。最后是锦麟定力不济,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跳下床,气哼哼的丢下一句:“那就纳妾,你别后悔!”便出去了。
暇玉知道他又去书房小住了,可在气头上懒得理他,如此过了一晚。第二天仍不见锦麟回来,暇玉便主动去找他。不管闹成什么样,日子还得过,他那死脾气,这次没暴跳如雷已经是好的了。他最要面子,次次都是他来求和,肯定是不愿意的。自己是小女子,主动示好,无伤颜面。
准备了酒菜在书房等他,可入了夜,连锦麟的影子都没看到。好不易,到了二更天,她杵着下巴,在灯下睡着了。忽然肩膀被人推了推,她揉眼见是锦麟,忙喜道:“你回来了。”锦麟冷着脸,嗯了一声:“等我吃饭就不必了,我在外面吃过了。”又道:“以后我没招呼你,少过来烦我。”说罢,开门叫丫鬟进来把桌上的酒菜都收拾下去了。对着暇玉一指门外:“回去吧。”
这和暇玉设想中的锦麟别别扭扭的借坡下驴,与她说几句话就和好的情形大相径庭。
锦麟见她不动,拎着她肩膀往门外一推,关门前道:“我把你大哥弄回来了,但皇上要给他回来时,去给南京守备太监瞧病,所以要晚回来月余。不许再拿这事烦我了!还有,我今天看到苏家那位要进门的孙女了,你若是也想见见。后天早上普慈寺,她去烧香还愿,你可以去偷偷看上几眼。”
暇玉本是来找他和好的,但他的态度叫她寒心。她在门外站了一会,暗自哼道,谁想看那个妾室?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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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香火院,其实就是私人出金银建造的寺庙,哪家出钱这寺庙就尊哪家为香火饭主,成为家庙,供奉这家的宗祠香火。还有些香火院是皇帝赏赐给臣下的,比如普慈寺就是先帝赐给苏家的家庙。但苏家为人仁厚,虽得了普慈寺,但除了平时出钱帮助寺庙修缮,并未对寺庙加以限制。附近的寻常百姓仍可以来照常进香进拜。
宝殿内香火缭绕,两个小沙弥分别立于佛像左右,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站。
暇玉进殿时,见殿内进香的人并不多,待一人从蒲团上起身,空出那个位置后,她便跪了上去,让丫鬟去取了一炷香,双手贴合夹住,拜了几拜。
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大早上跑出来见那所谓的苏家孙女。穆锦麟一大早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选择了出门来见见那女子。其实见了又能怎么样?看对方貌丑,放松警惕,叫自己不再那么担心了。还是见对方貌美,然后改变主意?
正想着,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怡人的味道,暇玉惊然间向一旁看去,只见身边的蒲团上已跪了一个绿衫女子,端的是美貌,如月柳眉,含情杏眼,小巧琼鼻,点绛朱唇,年岁和她相仿,但气质沉静,一见便知不是寻常的女子。
那女子注意到暇玉的目光,狐疑的和她对视,但很快便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让一旁的丫鬟去取香来,只做自己的事情,再没理会旁人的目光。
不用人说,暇玉一瞬间便知道此人就是苏府的女子了,否则的话,这身段容貌气质穿戴的衣料,绝不是平民百姓能拥有的。
暇玉起身将香插到香炉中,竟心虚起来,颇有一种想再看一眼此人,又怕看的仔细了,发现对方的确美艳不可方物,担心自己自惭形秽的心情。
这时暖雪见夫人怔怔的出身,忙上去扶着她,道:“咱们回去吧。”暇玉嗯了一声,走了几步,经过女子身边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登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她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羡慕嫉妒恨。一个念头压都压不住,那就是。锦麟有了她,还能看上自己么?
这么一想,恨不得立即逃也似的奔出寺庙去,然后回家找了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坐上回府的马车,她喃喃的对暖雪道:“美女的确不一样……男人见了魂不守舍,女人间了也……”暖雪等着听夫人的后半句好附和,却不想夫人就这么愣神了,再没言语了,不禁慌道:“夫人?夫人?”
暇玉看着暖雪,鼻子一酸:“我今天是何苦来呢,非得自己找不痛快来见她。”暖雪听不懂:“见谁,您看到谁了?”
暇玉摇摇头,长叹一声:“没事,是我自己心态不对。过两天就好了。”
以前她就看过诸如乞丐不会嫉妒百万富翁,却会嫉妒另一个乞丐的言论。现在她是充分理解了,如果刚才看到的女人是别人的妻子,她会道一声天香国色,再欣赏此女一会。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可现在那个明艳之人是要给自己的丈夫做妾的。这就有问题了。暇玉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回府后,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失落感一直纠缠着她,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好,得改正,可就是改不过来。自己以前知道穆锦麟有那么多小妾,还淡定出嫁的从容,不知道何年何月跑到爪哇国去了,连点影子都没有了。
锦麟回家前得知妻子今日确实去了普慈寺,心里美滋滋的得意。进了屋,就见妻子神情黯然的坐在桌前,眼前的书摊着,但看得出,她的心思根本没在上面。他过去把书一合,开门见山的直接笑问:“今天看到苏家那位了,你的新姐妹长的如何?”
暇玉也不想说假话,有眼睛的都知道那女子漂亮:“好看。”锦麟佯装欣喜的说:“我原本见那苏首辅老老干干,活似个人参,没想到他那孙女倒是水灵可人。”见妻子归然不动,还绷着个脸,他便故意气她道:“脸是比你好看,就是不知道,这身上谁优谁劣!”说完,还在暇玉胸上摸了一把。直气的暇玉想给他一巴掌,但穆锦麟说的是事实,她没道理发火,只能忍了。
锦麟有些扫兴,不过却不放弃,继续气她。他一边端看妻子的身段,一边啧嘴:“就是比,肯定也是你输,生过孩子的,哪敢得上人家未出阁的娇小姐。”
暇玉听闻,一颗眼珠在眼眶里打转:“你非要说这些话气我,你才舒心?”因她低着头,锦麟并未看到她含泪,只觉得她不肯低头,着实可气,便哼笑道:“我说的是事实,有错吗?吴暇玉,你别把看的那么金贵,我的确喜欢你,但不是离了你活不了。以后少给我拿腔拿调的。你叫我纳妾,我听你的了,你还绷着个死脸给谁看?”
“……”暇玉道:“锦麟,你是故意的吧,让我去看她,然后叫我难受,担忧,松口让我堂姐嫁过去,好保护我自己。”锦麟嫌她不低头认错,马上道:“别,你千万别改口。我都和苏家说清楚了,明天我就收拾园子,给人家孙女腾地方。你现在改口,叫我怎么做?”
谁知暇玉是铁了心的认准保护美玉这条路了,她一咽眼泪:“做出的决定,不能随便改。这点我明白,不会叫你难做。”
锦麟听了这话比暇玉还郁闷:“因为我要纳妾,所以苏家没去吴家提亲。你可以放心了,叫你那病歪歪的姐姐老死闺中罢。”说完,拂袖便走。暇玉心里难受,本能的拽住他的衣袖拦住他:“你要去哪?”
“我得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把园子收拾出来给人家住。要不然住哪?你搬出去,让她住这儿?!”
暇玉松开他,满腹的委屈:“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锦麟哼了声:“难听的话,以后还有,你最好学着适应。”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留下暇玉一个人在屋里郁结伤心。
自此之后,暇玉就听闻锦麟吩咐下去让人去收拾秋烟居那院。想来是给新姨娘住的。这两院子说近不近,说远可也不远,而且不比以前,一院子的小妾,她独大,除了请安,说不见就不见。这回的姨娘非比寻常,是首辅的孙女,虽是庶出,可娘家厉害,跟她一比,从容貌到家世,无一不强。她吴暇玉除了儿子外,就只有穆锦麟的疼爱了。可显然,这后者越发靠不住了,而孩子,不光是她的,还是穆锦麟的。于是她吴暇玉其实是个孤家寡人。
是不是她的要求太多了,锦麟已在努力改变了。纳妾也跟她说,反倒是她,把人往外推。可她不推能行吗,眼睁睁的看着堂姐嫁给一个要灭门的家族,反正她做不出来。纳妾就纳妾,反正三五年间,苏家就倒台了。她这么安慰自己,可想的通,不意味着就能不在意。加之天气转暖,她就上了一股火,喉咙干涩不说,牙也疼的要命,好几夜没睡好。
穆锦麟自从同意他纳妾,人就没回来住过。前后足有一个月不着家,而秋烟居那院修缮好了,他人又跑去那住了。
用暖雪打听回来的原话说,老爷说那院住的清静,睡的舒坦。
人来没进门呢,就在那院住上了,算怎么回事?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穆锦麟根本就不见她,连架都没得吵。
就在暇玉快觉得自己变深闺怨妇时,这日黄昏,锦麟总算见她了,不过地点在新修缮的秋烟居,而叫她去的名义是让她看看这屋子给新姨娘住合不合适。这选择是她做的,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明知道穆锦麟是打算气她,给她找不痛快。她还是去了。
秋烟居的正房,光从外面看变化就挺大的,窗户多了几扇,走进去发现地砖给起了,全部换成了玉石的,一进去就一股凉意,和外面太阳炙烤的滋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