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府摇摇头,道:“徐大人啊,我怎会不知你的性子,你本是翰林出身,最是清贵。只是人言可畏哪,这事闹成这般,如今连我也觉得面上无光哪。”
徐述想了想,道:“所以,只要那孽子回了家,这些谣言不就平息了么。听闻他还特意来知府大人这边说什么要在户籍上改姓。这……当年急子曰:‘“为人子者,以从命力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世间岂有无父之国,即欲出奔,将安往哉?’他再如何,也是我徐家的血脉!”
杜知府却叹了口气,道:“徐大人,此事可不是我不帮你,你可知你家那儿媳妇是谁。”
徐述面上僵了一僵,道:“听说了,燕北王氏,他是封疆大吏,管的是边防戍守,怎么还会插手管我这家事,而且,那孽子若回了家,姓了徐,和王家联姻还说得过去,王将军总不会愿意让孙女嫁个平头百姓、普通商人。且奔为妾,他二人未经我这做父母的许可,便擅自成婚,怎能算是正妻。”
“唉,徐兄啊,看来你是真不晓得,你可知你那二公子和那王小姐结婚谁是主婚之人?”
“自是……王将军。”徐子年说完以后也自犹疑,看杜知府那神色,主婚人分明比王将军还要矜贵。
杜知府的喉咙咕噜了一声,目露惧意,又冷哼一声,道:“哼哼,徐大人,此人主婚的事儿恐怕这世间没几人敢说这门亲事不算数。况且,管你是家事国事江湖事,只要他想管,起了兴趣,偏偏要管的,又有谁能拦得住。”
徐述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名,但随即又不敢想。
杜知府却已说出他最不想接受的那个答案:“便是那天下事事事敢管的欢喜侯顾小侯,他的手段你不是没听过,况我听人说他好像原本便对徐大人你有些偏见,徐大人你若再去对他主婚的事说三道四,那可是……”杜知府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徐述的脑袋瞬间也往衣领里缩了一缩。
杜知府皱皱眉,道:“只是那顾小侯先前还住在定远侯府,还和你家三小姐是儿女亲家,我说,徐大人,你家的事还真是古里古怪。”
杜知府一说出顾小侯的名字,徐述便认为自己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由拍着腿,道:“可恨,可恨!”他怎么想,都觉得此事明里暗里都和韶槿有关,虽然韶槿在他心里还一直是那蠢蠢笨笨见着生人就低头不语的形象,但成亲前她似乎略略变了一些,只他当时没多大注意,但韶槿近来几次回门,又哪里有以前那副胆怯模样,而分明已经是一副当家奶奶的样子。他再细想,便觉得这些年韶槿和徐子年是想处心积虑报复自己和杨氏,韶槿先是装傻,攀了门好亲之后,不知拿出什么手段,哄得夫君听她的话,这边又和欢喜侯一家搭上了线,和徐子年合伙演了出戏设计他,如今却只管自己搂着金子银子。
杜知府见他眯着眼睛,根据他对他的了解,知道这位同僚又要开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时又见他家那两个原本最没出息的庶子庶女都出息起来却又和他关系冷淡,便暗暗有些后悔让自家儿子娶他家女儿,怪自己当时太贪徐家嫁妆,又怪自己儿子偏瞧上了他家女儿的好容貌,虽然当初也觉得门当户对,但眼下想想却觉得是一堆麻烦了。杜大人想到这烦心事,面色自是不善,徐述也一心想着徐子年和韶槿,二人话不投机,也便散了。
回了家,徐述想了一肚子的主意,却因有的碍于面子,有的又怕尚家威势,有的又怕燕北王家有意见,有的又怕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顾小侯,偏这时管家又来报说那家药铺的伙计合同到了,便都闹着要走。徐述只觉没一件事情顺的,便挥挥手,怒气冲冲道:“滚,都滚,让他们都滚。难道我堂堂一个通判,还要靠铺子养活?!把那铺子卖了,没的影响我的官声。”
那管家应了声,知道是撞到老爷气头上了,不过他想想那铺子自少爷走后,因夫人不愿给伙计红利,掌柜和伙计是一个个地走了,如今也只剩一个空壳,卖掉倒也算是一笔进账,便着人卖了那铺子,只他急着卖,也没找到什么好买家,便只卖了一千两银。
可过了几日,徐述早已忘了此事,又问起这铺子,听说管家已将那铺子卖了,便勃然大怒,道:“我何时让你卖了?子年当初在时,那铺子都能月入二三百两,你竟只一千两卖了,你可是诬了我家的银钱。”可那白纸黑字在那,徐述也说不出个什么话来,只得让人胡乱打了那管家的板子来解气。那管家因此事,便恨在心头,他本不是卖身于此,便结了工钱,第二日就收包袱去投了别人,顺便去那小酒馆说这徐大人经营不善,家道中落,已是连铺子都卖了,几处农庄也俱是亏损的云云。自然,这些话,许多人都听闻了,徐大人是没法听到的。
徐大人见人散了,却忽然升起一番雄心壮志,找来杨氏,道:“他是我生的,他既然能做得生意,你我如何又做不得,况我们也有本金,做生意无非就是靠本金和声望。不然你看,便是我们那女婿,性子是大名府出了名的,可开了家花坊,生意却还很不错,还不都是靠了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你那些夫人朋友挺多,我官场上的朋友也多,那孽子当初还放了一笔钱在我这,不如就拿这做些生意。如今这从商也没什么不妥,便是欢喜侯和我朝宰相,也做着生意。这生意做好了,也好出一口恶气!”
杨氏向来最爱银钱,本有些舍不得本金,但听徐述说得口若莲花,她本身也从未觉得徐子年和尚谦有何了不起,便觉得做生意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本金厚,自然会利滚利,便满心欢喜地赞同。这二人,平生从未做过生意,只是这是正值胤朝换了个重商的宰相,经商风气日重,且徐子年一走,徐府便是只有支出,没什么进账,他们过了几年大手大脚的日子,哪里还想过以往只靠着杨氏嫁妆钱和徐述俸禄的日子,便一心想做个挣最多钱的生意。讨论来讨论去便说要做珠宝生意,杨氏常去那东柳巷,说那些珠宝店的生意很是火爆异常,况她又认识许多官夫人,卖给她们自是上上的好。
徐述听了也很是赞同,此事他不宜出面,便取了银子让杨氏做了主。徐通判家想请个掌柜,自然来者如潮,可那精干利索点的,有经验的,杨氏却又嫌人家利钱要的高,有的又嫌他冷眼冷语,最后挑来挑去便选了个叫胡子李的,要的利钱也少,说的话也好听,哄得杨氏觉得铺子一开张,便能看到金花朵朵。
徐述托人在东柳巷寻了个好位置,杨氏带着那胡子李便张罗起了那首饰生意,取名曰七宝斋,杨氏日日带着些官家夫人去自家铺子,人人卖她面子,自是买了好些首饰珠宝。这七宝斋开张没几日,杨氏便挣了一大摞银子,高高兴兴找徐述邀功去,徐述也是欣欣然道:“我便说嘛,做生意也不是多难。”
杨氏一边数着银子,边道:“早知如此,早几年便该这样做,你可不知,那些什么王夫人,张夫人,今日买了多少。若早些年你便放下你那死读书的脑筋,至于今日受你儿子女儿的气么?”
一说到这,徐述便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哼哼道:“罢罢,不提那两个逆子。”
只是这杨氏却没细想,这金银珠宝不是必需品,便是爱买这些东西的夫人小姐也不过是一段时日买上一回,不会日日买这些东西,且她这次还因太贪,给人家打的金银首饰里,总是少了几分几钱的,有心人和那隔壁清秋里的首饰放两手一称,便觉出了差异,面上虽不说,心里却是怨起了杨氏。原先一些看在她薄面上去的人,第二次便自然再也不去了。
但杨氏仍浑然不觉,那胡子李也一心想从中贪墨一些,便一心哄着杨氏多投些本钱,能多挣一些。杨氏便又点了些金子,俱数交给胡子李,胡子李着人去打金银首饰时,每每自己便从中取了一些,东西卖出时,他又再取上一分利,只他取得小心,杨氏却始终没发现。可这七宝斋的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萧条,又哪有新开时的好光景。这下徐述和杨氏便又互相埋怨起来,这金子打成了首饰,若卖不出去,便是烫在了手里,只二人却也找不出这生意为何每况愈下,只觉是取利不够多,首饰的成色是越来越不好,对工匠师傅是越发苛刻。再加上一旁的清秋里本就是老字号,见他家不行了,竟然还又降了一分价钱下来,气得杨氏是直跳脚。但她和徐述又怕血本无归,这铺子是徐述托人找的,租金倒没几分,便一直拖着那半死不活的铺子。
而这边厢,因尚谦上一次和韶槿聊天时提到了“一条龙”这个概念,便打算以此开个饭馆,诸如现代的快餐店。只他知自己这方面还是无甚经验,便打算和徐子年合计一同开,徐子年原先的铺子给了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