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之上衣香鬓影,人影重重,歌舞升平,婉凝在远处都能闻到丝竹箜篌靡靡之音。温提骁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笑道:那叫翠玉舫,听闻里面酒水不错,正适合赏月。婉凝实在好奇之至,便央哥哥带她去坐夜船。
二人上了画舫就了座,是一个靠窗的位置。推开那茜色窗牖,只见外面天幕如缀珠玉,满城灯火煌煌,如幻梦蜃。
婉凝因为夜深寒重在外面逛得略久了一点,坐下来塌上后便打了个喷嚏,温提骁见状连忙叫人端来热茶与点心,命婉凝连吃了几块,婉凝方觉得慢慢缓过来了。
温提骁担忧地问:可受得住?要不别逛了。婉凝笑答:没事儿,屋内暖和。
温提骁拿她无法,只得叫了酒菜,两人一边赏月一边吃菜。十五的月亮挂在天幕之上,犹如通透脂润的冰轮,弥散着莹莹光芒,二人正专心抬头看着了,忽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温大将军!
兄妹俩忙掉头望去,就见三个年轻公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婉凝认出其中一个是之前在宫里见过的景王,今日他穿了一件宝蓝色锦袍,腰系白玉带,长眉入鬓,面如秋水,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看着哥哥同自己。
婉凝忙低下头来。
另外二人也是锦衣玉带、一副公子王孙打扮。不过一人着墨绿色锦袍,面容和煦,一人穿着淡青色锦袍,面色却有些苍白。
温提骁起身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景王殿下,安王殿下。婉凝也忙学着哥哥的样子起身弯腰行礼。
那面容和煦之人是三皇子宁王殿下,他笑着扶起温提骁:免礼吧。面色苍白的安王也笑着对温提骁说:温将军不介意咱们仨儿叨扰吧。温提骁忙客气几句,邀了三位皇子坐下。三人均很有默契的没问温提骁身旁男儿身份,只状似随意跟温提骁闲聊了起来。
从已故的温世昭赫赫战功一直聊到温提骁将于百天后回西北赴任,又从花朝佳节果品种类逐年增多一直聊到当年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
婉凝在一边听着温提骁跟三位皇子闲聊,状似随意实则谨慎,语气客气却又疏离。忽然觉得哥哥其实真的不易。他才刚满二十,却要挑起整个忠毅勇侯府的大梁,顶着父亲的威名,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朝堂上又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而除了宋府京中再无甚么人相熟了,其实一直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吧。还要平日里多抽出空来看顾着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正胡思乱想间,对面似乎有道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婉凝抬眼望去,却见景王殿下随意地把视线挪开了,只扭过头去遥望窗外的明月,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似的。
那宁王和安王一直拉着温提骁喝酒聊天,谁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婉凝终是夜深熬不住了,一时忘形,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忽听景王轻笑了一声,说道:瞧我这记性,前儿皇祖母给了我几罐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正适合用来赏月,这画舫呆久了也没甚意思,三哥,五弟,不如上我府里喝酒听曲去吧。他又对温提骁笑道:将军,要不要一起?温提骁婉拒了,景王也不多言,遂笑了笑,只拽着仍不舍的宁王、安王一径去了。
温提骁见妹妹困得不行了,小脸绷着,小肩膀都垮了下来,忙执了婉凝的手下了画舫,回巷子外寻自家马车。
他将婉凝扶上车,往家赶去。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渐渐稀少,行了一段,忽然听到路边传来吵嚷声,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
婉凝本倦困无比,却被叫声惊得清醒过来,忙在车上悄悄撩帘往外看。只见路边一个富家公子带着随从们正纠缠两名少女,那两名妙龄少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抱成一团。
温提骁见此,喝住马车,跳下去对那纨绔怒声喝道:卞三,上回那顿鞭子已经好了!
那风流纨绔转头见了温提骁,吓了一大跳,又见有一众奴仆围着壮胆,忙大声嚷嚷道:温提骁,你少管老子的闲事,你可小心我让人打得你满地找牙!
原来这人乃京中有名的纨绔文部执印尚书卞春华三子,平日里专做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前些日子被温提骁撞见殴打平民,曾拿鞭子狠狠抽过他一顿,岂料如今伤口好了,又干起坏事来。温提骁便上前一脚,正中其胸口,将其狠狠踹倒在地:
爷倒是不想管你的闲事,但谁叫你次次都撞到爷手里呢!
那卞纨绔被温提骁大力一踢,摔了个狗吃屎,正气冲冲欲爬起来找温提骁打架,却被知晓面前人身份的奴才千拦万阻住,道还是莫要得罪皇上眼前的红人为好。卞三也是终究忌惮温提骁的武力,又怕到时他告到皇上面前去,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只能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还手,带着随从一溜烟往街上跑了。
温提骁忙上前扶起两位被吓坏的姑娘,又低声对她们二人说了什么,那两位姑娘忙千恩万谢地弯腰行礼。原来温提骁是怕她们再路遇坏人被纠缠,便道明自己的身份,打算一并送她们回家。二人上了马车,却见车厢内一清灵娆丽女子,皆是不由一怔。婉凝忙对她们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上来携二人坐下,好生开解惊魂未定的她们,那两位姑娘才渐渐平定下来。
过不一会到了将军府,温提骁扶婉凝下了马车,回头命管事派几个稳妥的将两位姑娘送回家,并命切不可将这两位女子之事大声张扬,以免有损女儿闺名,这才同婉凝放心地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