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了。
“娘娘,这撵过不去,要不要派人将这竹砍了去。”小乙暗骂管事的人不厚道,这地只容一个进。
想到苏仙儿平日的做派,沈懿之摆摆手,扶着冬虫的手下了撵。
繁茂的枝叶遮了日头,湿冷的泥地滋生出丝丝阴霾,沈懿之忍不住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园中泥土蕴含着冬日的腐气味。宫门大开,一排宫女太监拜俯在门口,为首的宫女脸上看不出端倪,淡淡道:“恭迎宸妃娘娘。”
“都起来吧,”长长的裙摆划过青石宫门,在空气中荡起波纹。
一阵神秘的吟诵声传来,合着脆生的铃声散在春风中,沈懿之怔了怔,靡迷的声音念着不知名的曲儿,别又一番绮丽。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衣少妇闭眼在窗边虔诚的念叨。
“你来了,坐吧。”显然说的对象是沈懿之。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来,对方好像听到了这句心声一样。
“我会算。”声音平淡无一丝起伏,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仙儿。
白衣,墨发,玉簪,这一身极素,也极雅,就算是七个月身孕的人,腹部高高隆起,腰肢不可思议的纤细。沈懿之觉得苏仙儿之前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倒塌了,曾在心里暗笑她的做作,岂止对方不是在笑自己愚昧。
沈懿之暗暗缓了缓心神,脆生生道:“没想到你竟会算,可真了不起。”这句话极为随意,就像和密友聊天一般。或许是对方的气场很足,也或许是对方显出真实的面目,她也不想装下去。何况,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摊牌么。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俗人,宫里任何一个人看到我这身装束,恐怕都吓一跳。而你不过眉毛挑了一下,甚至眼里还有赞赏。”其实苏仙儿从一开始说的就是我,没有把礼教规矩放在眼里。世人都不喜白,因为这是代表了逝去。非常时刻,所有人争先恐后穿红着绿,以表忠心。
坐在她眼前的沈懿之,今年堪堪二十一岁,刚生完两个孩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露出了妇人娇艳,胸脯鼓鼓,圆臂翘翘,流露出一种自然的风情,不同于做作的娇嗔,她的美如纯如稚子,她的媚与生俱来,如鲜花绽放,如明月升起。
沈懿之刚看白衣确实没往这方面想,后来么,也没那么震惊!
“俗与不俗都是人,你说吧,有什么要求。”
“看到皇上最宠的妃子挺着肚子在你面前,怎么还能如此平静。”苏仙儿并不震惊她的回答。这句挑衅也未激起波澜,她朝底下人瞥一眼,众人如潮水般退下。淡淡续道:“我知道你命格非凡,并不是这个世道的人。”
沈懿之赫然抬头!
把这句话在心里翻滚了数次,确定苏仙儿知道了她的来历!
“父亲是司天监,我一出生便有些过人的天份,能勘破天机!有道是仙缘厚福缘薄,我能未仆先知,看到很多人的命运,很多事也在预料之中。可是我恨不得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从看到赵煦的第一眼起,便知道,他是我的劫数,终其一生,他都不会爱我。他本应该做个耽于诗画的庸君,却因为我的任意妄为,永嘉四年他驾崩了,大周朝也灭了。圣德三十年他的命数被白云道长改变了,起死回生,回归正途,我为了赎罪,进宫做了妃子。”
苏仙儿转身站起,慢慢走过来,轻轻抓住沈懿之的手,往那高耸的肚子摸去,凑近她低声说道:“你来摸摸我的孩儿。”
沈懿之呆呆的看着她,手下是绵软的物事!根本不是孩子!
她明白了苏仙儿的意思。
苏仙儿是怕自己不信!索性把肚子的假货给她看。
太多的信息一股儿在她脑里乱着,她是穿越的!皇上是重生的!苏仙儿从头到尾都知情!
“从宁熙元年至今,我一直做你的挡箭牌,多少阴谋诡计,明枪暗刀往我身上使啊。你呢,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我看他为你着急伤心难过,真是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又恨不得我是你。你是他的劫数,我算看出来了,这一辈子,他能得到你对他的感情万分之一那么多,他便满足了。”
沈懿之歪着头想了想,苏仙儿每次都是冷眼旁观,每次都没有对她造成实际的伤害,甚至有几次帮了倒忙。
苏仙儿抬眸睨了她一眼,清冷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他知不知道你的来历。我故意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为何如此冷漠反复,如此异于常人。”尾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些许调皮的味道。
“所以,你也知道,他会不会平安归来!”她并没有接话,紧紧拽着苏仙儿绢白衣裳问道,声音里不知觉带了央求和苦涩。
苏仙儿不语。
她想到过沈懿之或许会不信,或许会不屑,或许会不解。却没想到她半点反驳都没有,心心念念记得他的安危。内心深处生出无力感漫上心头。
甩开沈懿之的手,慢慢将目光移向远处。
“如果他平安要你的两个孩子为代价,你愿不愿意呢。”苏仙儿挑眸,半合着眼睑,扇子形的睫毛上盛满了金色的阳光。
这回轮到沈懿之说不出话了。并没有片刻思索,她飞快答道:“我生下来琛儿和昭女,并不是向他们讨债的。”
苏仙儿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在沈懿之的目光中,怅然长叹:“他的一生子息福薄,齐相宜肚子里孩子有眼无珠。你的孩子能出生,本就是个意外惊喜。我观帝星虽黯淡,却未有陨落的迹象。”
“民间有句俗话: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你么,就是那颗耗子屎。本来我是可以看见所有人的命运,你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苏仙儿其实郁积的很,沈懿之每次代表就是例外,麻烦。
沈懿之站在那里,只觉得百爪挠心,恨不得抓破鲜血淋漓来的痛快。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就知道,偏不告诉自己!
“你走吧,后日的百日宴我自会去了结孽缘。”
望着沈懿之离去的背影,她轻轻笑一声,“赵煦啊,赵煦。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偏找了个最冷心的。”
翠微殿的众人看着自家娘娘又是恼火又是着急的神色,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冬虫紧紧亦步亦趋跟在沈懿之后头,紧张看着她的神色。难道是德妃娘娘让主子受气了,仗着肚子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