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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珺敢肯定顾衍誉不知道这些,不然她不会那么淡定。这甚至勾起他一些恶劣的念头,如果当面把这桩事转述给顾衍誉听,那张漂亮的脸上不知会有什么表情。
他及时收回神思来,对阳朔道:“还是要送些东西过去,不能叫谢大人这样的人受委屈。”
阳朔应了一声,道:“但送了谢大人也未必会自己留下,他从前说过,要做淮山最后一个吃饱饭的人。”
戴珺听了,也点点头。谢为良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被他们注意到了。
阳朔跟在他后面,见公子走到半路,面上又浮起一个极短暂的笑。
这是稀罕事,他见过公子最多的笑容是那种疏离的礼节性微笑,就算有开怀时刻,也是淡淡的。最近不知怎么了,难得他像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他似乎因此非常愉悦。
第25章公子清贵,少沾染顾三儿
阳朔有些费解,他以为公子跟陵阳这些事搭上关系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太好。以往每每撞破陵阳城里这些世家大户的腌臜事,公子那双眼睛里都会出现一些平时不易见的戾气。若不是老爷一意孤行还要撑起那么个破落的地方,若公子能为父亲少操些心,大概早在陵阳之外逍遥了。
戴文嵩当初身负重病,只剩一口气吊着,想让儿子继承他的遗志,可任他如何劝说,戴珺都不愿接过父亲手里那方“镜令”,他的态度坚决,说自己不愿被父亲的志趣所囚。
那不是什么悠闲志趣,是一个除了戴文嵩或许已无人在意的约定,是一个老文臣守了一辈子的拳拳之心。
然而世上没有几个像戴文嵩那样的人,他可以不管皇帝如何对他,依然心志不改,可戴珺自小目睹父亲如何走过这些年,他对皇帝有恨。
戴大学士被儿子的态度气了个半死,好在他本来也病得半死不活,算下来儿子给的这点气竟没造成什么影响。戴珺到底做出一些让步,他说他会照看罗汉寺里那些老人,直到给他们都送终。
知道他心意已决,为父的以性命相逼也没使他松口。于是戴文嵩又挣扎着自己好了过来,气哼哼地自己扛起一片天。大概“生气勃勃”的“生气”,靠气出来的也算吧。
但阳朔也知道,公子立场坚定,心却是软的。这些年里,若不是有公子,於镜庭的那些老人……嗐。
戴珺的步子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却有方向,没有打弯地地走到了顾府之外。但到了近前他也没去让人通传,像是又准备走了。最后踱到顾府后的一座酒楼上,那里有个位置,能看到整个顾府的后半进。
这日顾太尉与人议事不在府上,是顾衍铭先回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什么东西叫小妹的名字,顾衍誉小跑出来一看,那是一个糖画,竹签上粘着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
她恍然回到很久之前,实际上那时候还太小记不清楚事,只隐约有印象兄长每次从陵阳郊外驻地回来总是给她和姐姐各买一个糖人儿。她被送去乐临之后还总是喜欢看着门口,吴三思问她在看什么,顾衍誉说等哥哥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一些吃的玩的。但她不知道下一次看到哥哥从外面回来是什么时候。打那之后换成了吴三思三不五时就给她带一个小玩意儿,有时是糖人,有时是糖山楂,有时是竹编的小玩具。
后来陈熙华嫁到顾家,哥哥嫂嫂都会给她带这些,有时是杏花楼的糕点,有时是德馨斋的鸭子……再后来,就没有了。
陵阳城里会给她送东西的人很多,知道顾三公子好黄金好美玉,想搭上顾家的,送得往来不息。
但再没有人会送她这些。
顾衍誉看着那糖画的小兔有点发愣,顾衍铭失措:“路上看到,我顺手就,哎……你也长大了,哥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顾衍誉拿过那糖人儿来,有点孩子气:“我还喜欢这个。”
顾衍铭笑得有点傻,又说:“回来这些日子见你的时候少,你跟着爹好像总有很多事。”
见她的日子少,是顾衍誉也有意避开。她想念顾衍铭不假,人回来了,又想逃避。顾衍誉知道她这个哥哥只是纯善,并非愚钝。然而她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捎带着,连顾衍铭她也不全是信赖,怕顾衍铭看出这点端倪而生分,更怕哥哥已经不是她想象中的哥哥。
“大事当前嘛,爹比我更忙。如果见天儿没事做,岂不真成纨绔了?”
顾衍铭看着她:“顾家又不是养不起。”顾衍铭从不说混账话,这一句出来听得顾衍誉一乐:“行了,你忙你的吧哥,我吃个糖回来咱们吃饭。”
不想让兄长觉出异样,顾衍誉自己拿着糖人儿从顾府后门偷偷溜出去。
太阳就要落山了,顾府后门无人经过,顾衍誉坐在阶前,难得找到片刻自在。她举着糖人儿的棍儿上下晃动,让那只小兔如同在虚空中奔跑起来,阳光斜斜照着,在院墙上投下阴影,她玩了一会儿,兴许自己都觉得傻,于是又变了脸色,利落而干脆地咬下兔子脑袋。
“这是,干什么呢?”阳朔不解。
“跟自己玩。”戴珺说。
说了阳朔还是没懂。
通常,於镜庭想要拿去审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可以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无声无息未必是因为於镜庭势大,如今也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势,只是被“消失”的人,往往自己和家人心里也都有鬼,不敢喊出来。
阳朔和安澜大人想法差不多,顾太尉明面没有表态,但暗地里做的事可真是不少。若只是对扔明枪暗箭,无伤大雅地争个皇帝欢心,於镜庭也未必管得着,但这党争已然屡屡伤及纯臣,搅乱地方吏治,这就是於镜庭不能忍的。唯一难点在于,拿不到切实的证据,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是谁做的,却抓不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