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的表情是凝重的,他坐这个江山,谭家属实有功,那谭士元再不堪,在他脑袋里也有不少很好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再好,终不敌与皇爷有过真兄弟情义的谭士泽。kunnoils
如此皇爷忽就笑了,还扭脸对佘青岭说:“今日,阿泽却会高兴的。”
佘青岭点头,也笑着说:“那,今日我就陪您喝一杯吧,再把小六喊来,没他不热闹。”
弦弦宫乐深宫奏起,他们走下楼台,慢慢行走在宫的广场,远远的却看到一匆匆身影,白发苍苍来至近前。
常免申双膝沉重跪下,满目是泪的来到皇爷面前,又哭又笑的哽咽道:“陛下,臣,回来了。”
皇爷震惊,半响才带了一丝怒气训斥道:“不是让你们住兵修整,再选吉日么?”
可常免申却委屈的像个孩子,很是抱怨道:“臣知道啊,这不是,臣想陛下了么,都,三年没看到您了。”
佘青岭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君臣亲和,一路秋雁浮空飞过,雁头是宫,雁尾却是那队麻衣出城。
陈大胜带着长刀营的弟兄一路快马,来至百泉山最高的石台,这里有一所小庙,庙的旁边却是一座合葬高茔,墓穴顶高,几乎苍穹,墓碑很大,一字都无。
那里,却埋着发束几缕,不得归了,不得归了,又知谁是谁的梦中人。
瓜果梨桃,肥鸡肥鸭,流油的蹄髈,蒸好的羊头死不瞑目的看着面前跪着的汉子。
陈大胜拍开老酒坛,倒转坛子,将上等美酒奢侈的洒出。
他笑的极开心,最后晃晃罐子,剩下个酒底子,舍不得糟蹋,便仰头接了几滴,喝完就对那孤坟说:“哥哥,咱们七个没白活着呢,今儿是好日子,看到没,甭管他是谁,造了孽的,欠了咱的就早晚有个报应,你们可不敢走,就奈何桥上等着,看兄弟们把他们一个个的给你们送过去。”
余清官拍开酒瓮,倒了一瓮,自己又开了新的,喝了好几口才畅快的一抹嘴道:“哥哥们今儿有口福了,这是三家沟二十年的老酒,滋味就美的很嘞!”说到这里,他扭脸唤自己的崽子:“狗儿子,都过来,给你大爷们磕个响的。”
余寿田与余有田一脸懵懂的过来,被爹按住磕响头,耳边就听到他们爹说:“狗儿子,给老子记住了,从此老子死了,坟头平了都没关系,老子做了官,享过福,够了!还能看到你们,凭的就是你们大爷们拿血肉之躯横在你爹面前,你们才有如今的好日子,往后啊,就告诉子子孙孙,断了老子的也不敢断了这里的,记住没有……狗儿子。”
余寿田认真磕头说:“记住了爹,以后咱子子孙孙都供奉大爷们。”
童金台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酒葫芦,一滴不剩的倒在地上,一倒边掉泪,可是脸上却在笑着,他笑着问面前:“头儿,好喝吧?没喝过吧?这可是好东西,我媳妇儿偷我丈人爹的,哥,弟弟出息了,得了个大胖闺女,生的可白,不像我,像你们弟媳妇,这才头一个,阿奶说先开花后结果,是大福气。
可是有时候梦里看到你们,坐起来,就不敢享福了,我啊,有时候是不敢吃,也不敢喝的,弟弟如今多吃一滴油我都觉着欠你们的,看到了么,哥!咱仇家今儿出殡呢,就……高兴不……反正我挺高兴的。”
马二姑仰头灌了整一坛子酒,喝完急喘,又哭又笑后才盘膝坐在那儿,拍着腿说:“好!真好……解气儿,哥,且等兄弟们几日,便一个个送他们过去,等那起子缺德的被阎王老爷判罪,到时候哥哥们便看他们千刀万剐才是过瘾。”
胡有贵是个长相好看,内里却是极实惠的人,他没有祭酒,却搬了一个巨大的炭盆,将带来的半车金银元宝在里面烧祭,一边烧一边与老哥哥们商议:“今日……也不能抢了,从前弟弟就抢不过你们,就只好算计哥哥们,哧……的亏哥哥们大度,也不与我计较,这不,骗了你们的鞋儿,还有吃喝,今儿加倍还哥哥们了,不能抢,好多呢,今年有,明年有,日日有。”
烧到最后,他取出一个扎好的包袱,十分重视的烧化道:“哥,看到你们大侄儿羊蛋没?这是给他的,这是我托他干娘给他折的衣衫,鞋袜,还有零花儿,就,多替兄弟们疼疼他啊,他不是小么?”
哥哥们拜祭,崔二典便与管四儿拿着工具,给哥哥们的坟头填土拔草,最后从庙里借了水,拿着白布半跪着,认认真真的把坟收拾了个利利索索。
二典话少,今儿却有些唠叨,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昨儿就约了全子哥,可哥说没跟哥哥们共死,便不敢来哥哥们面前拜祭,那有啥啊,哥哥们大度,肯定不怪他,全子哥取了个有钱寡妇,生了个大胖闺女,他现在过得不错,就是不敢想你们,也不敢提你们,我就说,那有个啥啊……”
管四儿用力擦洗几下点头:“对呀,全子哥总是想得多……我就啥也不想。”
三家沟谭家葬地,谭士泽规格奢华的坟茔照超品大员所建,随葬品只比郡王差一等。
他躺在地下四重棺椁中,身裹银缕玉衣,胸前放一卷受封国公圣旨,尸身周遭放着四枚玉,金,银,铜帅印,睡着的枕边却有一把黑漆漆的发束,五十万贯铜钱就放在他的钱库……钟鸣鼎食器物堆满墓室,正中墓道一眼望去,棺椁之前却只有一副破甲,一把长刀。
地面之上一里远,临时修建的墓穴寒酸,钟氏恶死没有坟茔,不得立碑,便睡在她最爱的儿子旁边。
谭唯心想进入墓道,却被二哥一把拉住,斜眼看着他道:“这是我的阿爹,我的阿奶,你爹的坟……”
众目睽睽下一个大巴掌过去,谭唯同冷淡看看二弟,转身走到三弟面前缓缓蹲下道:“弟,你身上有伤,哥背你。”
谭唯同缓缓趴在哥哥身上,随着墓道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他终于哽咽道:“哥~!”
“恩?”
“我尽力了。”
“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