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让江木害怕的是人的心,江木看不透别人的心思,此刻江木也看不透自己的。从章邯亲自做出怀疑,到江木字字清晰地说出那句话,江木不知道他会给江木一个怎样的答案。江木也不知道,对于他的答案,江木要如何应对。
于是江木开口道,“酒熏颠顶,是江木胡言乱语了,请将军见谅。”
将茶碗拖过,举碗道:“这碗酒,江木喝!就当——是给将军赔罪。”
这一碗酒由江木喝了,也可以表示章邯是不喜欢江木的。
黄酒沾唇,甜得微苦。
这碗酒大半数都泼倒在襟口,碗缘敲在唇上。因为丹砂之毒致使的齿龈充血,这一不重的碰撞,让口中盈满血腥。
江木自然是生气的,对着越身而来拉开江木举碗的手的人大声说,“江木都说陪罪了,将军还嫌不够么!”
章邯的手在江木的腕上扣紧,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右臂顺着他的手外翻绕开,这是一个挣扎嫌恶的举动。章邯的手放缓力道,江木以为他会放手的。
江木能看见茶碗的悬空下落之势,能听见它落在身下案上的碎裂清响——就在江木的肩侧耳畔,清晰而刺耳。
双手被压制于身下紧贴在案,他的嘴唇在江木侧脸闪躲后落在耳后颈上筋络。顺着筋锁斜下至锁骨头端,他空下的一只手从襟口探入,那被黄酒沾湿的衣物便被拨开从肩头滑落至后脊。
细碎的乌发掺着铅白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肩峰,温柔湿润沿锁骨一点一触至尾端再循折向下。
双臂在后牵制肩部,贴身束缚解下时是止不住的寒颤,他的唇舌覆压,手上的热度渲开寒冷却将颤栗引得更甚。
他的手松开。江木将自己已经麻木的双手从背下挪出,又颤抖着抓住他那只手。
章邯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江木将他的手置在心口上方。
“疼……很疼。章邯,放了江木吧……”
草蛇灰线,千里追踪。
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前一句说的是他与影密卫的缜密心思,后一句则说的是他们找到目标后便会穷追不舍,绝不让猎物逃脱。即便只是听上去,都是渗骨寒噤。
但是,章邯退开了。他放了江木。
从庭院到房间,再从房门至床榻边,有那么一会儿里江木是不知所措的。当时的惊慌平复,才惊觉自己的感情用事,江木把它归为自己中了丹砂之毒这个原因。
手向后触碰到圆木枕,这枕中另有暗匣,当中便藏有之前真刚交给江木的那瓶化尸水。不过在碰上它之前,有一络细带缠在指上。
原来是江木昨晚扯下的蝉纱编成的结绳。
虽然指上不灵便,但一晚上的拆织纠正,绳结上的编织花形还算整齐细致。
缃色三股搭扣盘结从指间穿梭,像江木最习惯于给自己编的发式。
顺着结绳向下看时江木看见自己腕上的玉镯。江木听说,玉镯都有很多美好之意,如温文,如圆满。
江木没有什么饰物,一惯都以素带系结。在宁家的时候,乡里野地常见荆条,荆条花小巧淡紫好看得紧,所以江木会把它摘下戴在发辫上,或者别在耳际。后来小跖在泰山的任务结束后给江木带来了一只桃木簪子,这是江木喜欢的一件。
可惜,这簪子落在机关城回廊下的玄幽深崖下,大约已经碎裂;而还有另一只桃木簪,江木没有来得及簪在发上,它与阿德一同葬于薄土之下。
它们,或许已经开始腐朽了。
章邯送的玉镯是青色的,像莹白翠绿生成。这样好看的颜色样子,就算江木不识玉,江木也知道它的品价非凡。不论他出于什么原因,江木收下了这份贵重之物,也应礼尚往来。
江木说过,江木不喜欢欠人情。
在离开房内前,江木从章邯给江木的颈瓶里倒了一枚丸散,丹砂正红明媚,染得唇舌也有了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