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照像是被宇迦直呼她名的举动吓到了,她一手抬起遮住了自己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就连她的身后也明明灭灭地显出一轮日晕模样的光环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宇迦之御魂?”
“我非常清楚,作为高天原的一员,在你出现错误的时候诸神理应向你发起谏言,我们是神明,我们的一举一动或大或小地影响着这个国家。如果我们将错误的道路走到底,对这个国家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对于高位者而言,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在打击自己的权威,很少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低头认错,更不要说是掌握着“天之理”,统御八百万神明的天之女王了。
宇迦并不指望自己的一通话就能改变天照千万年来养成的错误,但这些话必须要说,不仅是说给天照,也是说给过去一直顺从着天照命令从未想过其他的自己。
“你的行为是忤逆,宇迦之御魂,是谁将你引导去了错误的道路?是你的神使,还是这些神器?”天照不认为换代还不足一年的宇迦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直呼她的名字,并且如此笃定地说天是错误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他自己理解的,最可疑的便是他身边的人。
一定是那群狡猾的野兽和卑劣的人类,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该越过自己的规则,安排一个天守去教养新生的宇迦。
天照思及至此,看着宇迦的神器们的目光很是不善,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拇指、无名指与小指朝内曲起,似乎是想在此将那些她所认为的蛊惑了宇迦的神器给除名。
宇迦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视线捕捉到她的意动后便立即向前一步,挥手调动在她眼前的神器转移至自己的后方,他张开双臂,站在神器与天照之间,保护着身后的神器们。
“并非有人引导!我所言的一切皆是出于自身的领悟!”宇迦对天照的失望从讨伐队逼至东浮岛开始便不断地加深着,如今看到她不仅表达了对生命的漠视,甚至为了否认自己的错误而动了除去自己神器名字的念头,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犯下错误并不是不可原谅的,但是要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深刻地反省错误,再去诚心地弥补错误。如果犯了错,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在他人提醒后反而觉得是对方是无理取闹,那就是傲慢自大了。如果明知错误还继续加深错误,更是不可理喻。
而天照现在的反应,正是后二者的总和。
天照抿了抿唇,她看着宇迦表露出的维护之意,到底还是没有将意欲除名的手抬起,“宇迦,我很怀念你最开始的时候。”
高天原上的神明对时间的流逝不敏感,有时过了百年才想起看看之前结缘过的人类现在过得如何了,结果一番探查才发现对方已然离世。为了不让自己伤心,神明们一般不会和人类有过重的牵绊,再后来神明们接受了神器,将对人类的喜爱放置于神器身上,将他们视作孩子、亲人、伴侣。
而三贵子们比起诸神稍微特别一些,他们生而强大,时间的流逝对他们而言或许是眼睛睁闭之间的差别,他们三位是太阳、是月亮、是大海,是不被人类牵连的存在,所以也不在意那点流逝的时间。
对天照而言,在她的记忆中,宇迦之御魂一开始是个乖巧温顺的食物神,如果所有神明都像这个小侄子一样好管理就好了。结果千年过去,一转眼他就变成了极具威胁性的大明神。
她惊讶过这个小侄子的变化,也因稻荷神系的信仰成长到如今的规模而感到心惊,因此她做出了相当激进的反应——像征讨领土一样,将专注着守护这个世界的宇迦视作了意图谋逆的反臣。
她按照过去一贯处理方式,对待敌人一般,先是命讨伐队开拨至东浮岛,再到让天守提出暂代道司,这都是她处理叛逆者的手段。被担忧政权受到威胁的忧虑蒙蔽了双眼,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而她自身从未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
过去千万年,她的雷霆手段一直是有效的,没有任何神敢质疑她,这便是成功的证明。
“……我并不怀念那段时光。”最开始的时候,诸神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好,或者说对战败的出云国所有成员都不友好,再加上宇迦是没有战力的食物神,他在高天原上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忙碌着给喜欢开宴会办祭典的诸神准备食物,因此都没有余暇去顾及地上的状况,这也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地上的作物种类匮乏。
人类本就初生,宇迦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喜爱,却因为诸神的轻慢而拖累了他们成长。不被尊重的待遇、无法做喜爱之事的烦闷,这便是宇迦记忆中最糟糕的时光,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天照的怀念。
天照疑惑地看着身为福神一列的宇迦,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反感过去,“你不喜欢‘和’吗?统一后再无战争,难道不是好事吗?”
宇迦:“你看到的是日本全部归于你的统辖的美好,而我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神明之间的不和。如今你以天道传授的‘和’为统治理念,又为何还是过去那般做派?”
你看着术师散播着‘不和’,看着神明们互相猜忌,看着世间的不公,为什么还能问出别人喜不喜欢‘和’这种问题?
这一通话便是在质问天照为何说一套做一套,时代都已经到了需要更和平管理的阶段了,天照却依旧我行我素,停留在过去神即是主宰,天照即是神的主宰的时代。
她还因为害怕自己的统治变弱而牢牢拽着人类依靠神明的过去,不愿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