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君臣话毕,曹昂便欲下榻,仍往门外坐卧守夜。
刘协按住他,道:“你半途出去,岂不叫人起疑?”
小皇帝以惊梦为借口,才留出这样一方私下对谈的机会。
然而曹昂终觉君臣有别,虽不便出寝室,仍是下榻,坐靠在床边,就这么迷迷糊糊过了半夜。
次日闵贡得到宫人奏报,得知小皇帝夜间惊梦一事,不敢大意,忙请医官前来看诊。医官给皇帝看病,不过都是开些平安方子,煎几副安神汤剂罢了。
刘协见了那汤剂,仍搁在案几上,只专心逗狗,道:“待放凉,朕再喝。”
闵贡看到那生龙活虎的小黑狗,心里感叹,此前一念不忍,没想到这狗竟然真活过来了。如今看这狗也与小皇帝亲近了,倒也不必除去。他还有王允、董卓两头要应承,还要管着手下这许多郎官,也不会要盯着小皇帝喝药。
等闵贡一退出去,刘协便端着那汤药起身,踱步到窗边,胳膊一递,手腕一翻,将一碗苦药汁尽数倾倒在花树之下。
次夜,刘协又以担心惊梦为借口,要淳至阳给他守夜。
这次就是真守夜了。
淳至阳倒是心无旁骛,守着守着自己先睡着了。
刘协躺在床上,听着他在门外那香甜的小呼噜声,颇有些无奈。
再隔一日,便又换成了冯玉守夜。
冯玉腼腆内向。
刘协与他闲话家常几句,怜他年幼,便叫他到寝室内来,给他一床毯子,在窗下小榻上安置了。
只赵泰自己还是个孩子,不用守夜。
如此轮转几番,皇帝身边守夜的人,渐渐固定成了曹昂与冯玉二人,也无人起疑,无人争抢。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氛围越发紧张起来。
此前董卓初入京之时,还抱着与士族党人共治天下的幻想,接纳了如侍中伍琼这等主动投靠的士人,并且很看重他们在治理朝政上的意见。比如伍琼提议,说要赦免袁绍等人,改封他们为地方官。董卓接纳了这建议,却换来了各地纷纷骑兵要反他的尴尬局面,最尴尬的是这些反他的人还都是他亲自赦免了的。
董卓幡然醒悟,将伍琼等人都下了大狱,怒不可遏,“当初是你们主动投靠我!怎得却暗中偏帮袁绍等人?这是你们出卖了我!却不是我对不住你们。”
起兵反对者甚众,将他们的亲友全都抓起来的话,那洛阳朝廷中要少一大半人。
董卓只好先对为首之人出手。
反对董卓的精神领袖,自然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又以袁绍、袁术兄弟二人为首。
如今袁绍与袁术,一个在渤海,一个在南阳,董卓鞭长莫及。
可是除他二人小家之外,袁氏阖族却都还留在洛阳,原太尉袁隗也不曾逃离。
于是被董卓一网打尽,都捉起来关进了牢里。
虽然入狱,袁氏诸人却还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袁氏树大根深,以董卓入京后与士族分治的立场来看,未必会对袁氏下杀手,最坏不过拿他们作为和谈的筹码。
却不知道,此刻的董卓已经打算要舍弃洛阳。
一旦迁都成行,那么袁氏诸人都将成为弃子,只能一死。
就在这紧张不安的氛围之下,却又传来了更叫人心情沉重的消息,被废掉的少帝,刘协的哥哥,刘辩死了。
究竟怎么死的,没有确切的消息。
官面上的说法,刘辩是因为母亲何太后之死,又因为此前被贼人劫掠受了惊吓,总之病了,一病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