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中,刘清搁下潼关张绣递来的密信,对蔡琰嗔怪道:“虽住在这长乐宫里,我可真没什么能长乐的事儿。”
蔡琰正在誉写昨日作的诗词,闻言抿嘴一笑,道:“往日收到潼关来信,殿下都是喜笑颜开,怎么今日恼了?”
刘清将张绣的信递给她,郁郁道:“你看了便知道了。我可不是从前天真那会儿了,这张绣在我身上下了一二年功夫,到底还是露了狐狸尾巴。我虽然没指望他能是如戏文里唱的深情郎,却也不愿意他是为了仕途更进一步才来傍着我。”
蔡琰接了信,大略一看,见张绣嘘寒问暖之后,提起朝廷近日要对益州用兵之事,说此次大军尽出,恳求长公主殿下能为他美言两句,使他能稍立功勋,不至于面对长公主殿下时,自惭形秽、虽有衷心之语不敢骤出。这是暗示刘清,若果然能让他随大军出征,归来之时便可谈嫁娶之事了。
“出征要用哪些将军,岂是我美言几句能左右的?皇帝心里清楚着呐。皇帝若是要用张绣,岂会因为他不在跟前就想不起他这个人来。皇帝若是不用张绣,又岂会因为我几句话就改变了主意。”刘清有几分薄怒,不只是冲着张绣去的,还是冲着自己这点“人微言轻”——张绣求了一件她办不到的事情。
蔡琰见她悒悒不乐,便轻笑一声,引她来问。
刘清果然奇怪,道:“先生何事发笑?”又勾头来看那信,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可笑之语。
蔡琰道:“我是笑呀——殿下不曾真心待人,却要人真心相待。”
刘清眉毛一扬。
蔡琰又道:“若殿下果真倾心,见了此信,岂能理智从容,想对方真心假意,早已求到未央殿前,为心上人谋前程去了。”
刘清那扬起的眉毛又落了下去,胸中郁意渐消,往后一靠,歪在引枕上,揪着枕头上的流苏,半响道:“此事当真无味。”年轻的脸上竟透着枯花似的神色。
蔡琰倒是不忍,道:“兴许是人不对呢。殿下本就不喜这张绣。若冯公子对你说这话,自是不同。”她与刘清相伴日久,并不避讳。
刘清顺着她的话一想,果是冯玉写来此语,只想一想便觉心中发甜。她笑了一笑,道:“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冯玉再好,人家心思不在我这里,也是枉然。况且他哪里用我给他谋差事?早已在大军之中做得少年将军。”
蔡琰便笑道:“那淳于阳在宫中做中郎将,可入得殿下法眼?”
刘清也是闲来无事,与她消磨时光,作势想了一想,道:“原还算是个美男子,这二年晒得跟黑塔似的,又不善言谈,没趣得很。”
蔡琰又道:“那尚书令家的公子风采翩然,面如冠玉,总该合殿下心意吧?”
刘清仍是摇头,道:“那杨德祖眼高于顶,话又太密了些,也不好。”
蔡琰故意与她逗趣,又举了三五人,都是朝中青年才俊,皆被刘清一一驳回。
蔡琰抚掌笑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可,我的殿下,怕不是您要求太高了些?你该不会是拿他们跟陛下相比较吧?”
刘清一愣,仔细想了一想,她挑剔的这些不足之处,皇帝身上还真都不存在。皇帝才貌自不用说,平素待人也是进退有度,既不会像杨德祖那般流于轻浮,又不会像淳于阳那般过于沉闷;大事拿得起,小事也放得下。
刘清设身处地站在皇帝的立场,慢慢想着,道:“也难怪陛下不选后宫。我若是他那样的性情模样,也真不知道该选怎样的人来配自己才好。”她又回答蔡琰方才的调侃,摇头道:“若世上真有第二个皇帝那般性情的,我也不敢选的。我自幼便不是那聪颖的,这二年也不过比从前稍进益了些。这朝中哪个人不是七窍玲珑心?我如今不过是能不踩在坑里罢了,哪里能与他们周旋得来?若果真要嫁,我只愿他心思平直,别到时候自己家里关起门来说话,还要斗智斗勇就好了。”
“心思平直……”蔡琰咀嚼着这四个字,要在朝堂上寻出这么个人来,还真是不易。
刘清撑着下巴想了一想,忽然道:“倒是从前皇帝那个骑射师父吕奉先,还算是个老实人。只他如今不知在徐州还是在青州,混得似乎也并不如意。”
蔡琰:……
刘清想到吕布,便又想起还养在姑母府中的柔夫人,又道:“那柔夫人也可怜。”想这柔夫人已是半疯,也不知姑母还愿养她到何时。
与长乐宫中悠长恬淡的日子不同,未央宫中的时光却分外迅疾。若在未央宫殿外放置一枚延时摄影的镜头,便可见一上午的光景里,不同的官员三三两两走入,又渐次离开,有人忧愁有人沉重亦有人欣然,往复足有百人之多,等到下午,却只进了一位年轻武官,直到日暮时分都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