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一分为二,新上任的两位州牧刘范与刘诞,地界还未划分明白,人已经魂归地府,说不得黄泉路上走快些,还能遇见先走一步的弟弟刘璋。
对于刘范与刘诞的死,益州士族内部也起了轩然大波。
州府别驾荀攸的书房内,此刻齐聚了益州以张氏、谯氏等为首的当地大族人物。
“这究竟是哪家动的手?”张肃脸色蜡黄,他原本连弟弟张松要杀刘璋的计划都不同意,“你们当真糊涂!起先我拦着,不让你们杀刘璋,你们都不听,非要杀了他归降朝廷。后来刘璋已死,朝廷也接受了我们,又派了刘璋的哥哥刘范与刘诞二人前来。如今你们却又杀了刘范、刘诞二人。这与杀刘璋可不同,刘范、刘诞与刘璋虽是兄弟,却是朝廷派下来的人。你们先杀刘璋归降朝廷,如今又杀了朝廷派下来的新州牧,这不是又要反了吗?早知要反,何必杀刘璋?如今东州兵恨我们杀了刘璋,我们又早已开了城门,迎了朝廷张绣的两万兵马进来——汉中还有苏危领兵十八万!你们……怎么这样糊涂啊?你们难道是担心刘诞与刘范,会跟你们计较刘璋之死?”
张松坐在下首,听着哥哥斥责众人的话,当初他是力主要杀刘璋的,此时难免有些坐不住,低声道:“此刻说这些都晚了,刘范与刘诞头都装在匣子里了。自刘焉入益州以来,他们父子对我等士族便失于尊重,一味打压,引流民南下,乱我当地生计。当地士族深恨刘焉一脉,当初大军临城,杀刘璋归降虽是有些不得已,但也忍不得再来一对刘焉的儿子。如今刘范与刘诞已死,若没有人站出来认了这桩事,朝廷想必要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全体益州士族头上。”
此言一出,书房内众人都探身看向张松,这是与众人休戚相关的大事情。
便在此时,书童悄然进来,递给别驾荀攸一封信。
众人又都看荀攸。
荀攸打开信一看,略有惊讶之色,环顾众人,低声道:“汉中张鲁,羽化登仙,临去前指定了五斗米教新师君——是那个在长安宫中住了数年的祭酒。”
张肃以拳击自己掌心,又惊又惧,道:“如今可好,连汉中都落在朝廷手中了!”
虽然众人都疑惑世间果有羽化登仙之事否,但当下并非讨论着这些的时候,都因为朝廷实际控制了汉中,而感到越发不安。
谯周道:“在座都是累世的交情了,究竟是哪一族杀了刘诞与刘范,不如便站出来……妻小族人,我等都会照料的。”
无人应声。
张松思索着道:“也许并非我们士族动的手……”
荀攸此时开口,慢悠悠道:“朝廷会信吗?”
张松一愣,想了一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若说不是士族,这益州还有谁要杀刘诞、刘范,而且还真有能力杀掉他们呢?
谯周便转向荀攸,恳切道:“请公达(荀攸字)点拨,救我等一命。”
荀攸仍是慢悠悠的,将那封写着汉中消息的信,递给离他最近的张松,示意众人传看,这才开口道:“兄长抬举了,我又如何能点拨诸君?”
荀攸入益州时,刘焉在益州已经站稳了脚跟,不是很欢迎这位朝廷派来的别驾,但是因为荀家一族的声望,也没有难为他,只是一介文官,又不掌兵权,有什么好忌惮的呢?荀攸在益州为别驾,一直有意识得暗中交好当地士族,与谯周、张松等人关系都比较密切。朝廷大军临城,杀刘璋归降的主意,也是谯周、张松等人在这别驾书房之中商讨出来的,在场的人自然也有荀攸。在支持杀刘璋的士族看来,荀攸可以算是自己人。但是像张肃这等当初反对杀刘璋的当地士族,看荀攸还是带了三分审视三分戒备。
“我在益州数年,此地民风淳朴,土地肥沃,在乱世之中原本也算得安宁。”荀攸叹了口气,“依我看来,为今之计,与朝廷硬碰硬是不行的。彼有二十万大军,两万在城中,十八万一日可至。而咱们益州境内,先是归降了的水匪如甘宁等人作乱,刘璋派了赵韪领兵去剿灭。如今赵韪领兵在永宁军等地,还未归来。不知列位是否知情,我得到消息,说赵韪最近在以钱财收买荆州官员,恐怕是要安抚荆州,他自己要领兵在益州的乱局中谋取利益。果真如此,我们外有朝廷大军,内有赵韪作乱,非但不能与朝廷硬碰硬,还要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平定赵韪之乱。”
赵韪被刘璋任命为征东中郎将,原是要攻击刘表的,屯兵朐忍之时,恰逢甘宁等人作乱,这才前去平定。赵韪所率领的军队,乃是当初刘焉留下来的东州兵老底子。东州兵是南下跟随刘焉的外来势力,与益州士族势成水火。
如果说朝廷还有可能接受益州士族的归降,东州兵却只会“趁你病,要你命”,只要有机会,就要吞没蚕食益州士族的势力。在刘焉与刘璋治理益州期间,益州士族一直受到东州兵的打压,仇恨可谓与日俱增。如果一定要在朝廷与东州兵之间选一个,那益州士族宁愿是朝廷,哪怕要承担杀了刘范与刘诞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