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见皇帝离开,再忍不住,对丁夫人道:“忽然想起一事,夫人稍坐,我去问陛下一声。”
她追上刘协,低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陛下也该叫我心中有个底。”
刘协没有停步,只是道:“待水落石出,朕再告诉你。落锁之前,朕若是没有派人前来,你就留丁夫人宿在宫中。”
“留丁夫人宿在宫中?跟她怎么说呢?”
“怎么说都行,说你与她一见如故,舍不得就这么放她走,要晚上接着说话。说外面天太冷了,不留神就这样晚了,只好请她宿在长乐宫中……”刘协声音空渺,眼神发直,心思已经不在此间。
刘清愣住,止步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只觉心中不安愈发浓重。她裹紧了衣裳,出来得急,身上单寒,今日的确太冷了。
刘协回到未央殿时,卢毓与赵泰已经理顺了阳安大长公主处抄检来的匣中信件。
不同于宫中,阳安大长公主府中从来没有例行的查检,完全被这次突然的袭击打懵了,什么藏污纳垢的事儿都暴露出来。
“陛下,这些信件中有许多是大族夫人写来的,或在洛阳,或在南阳,甚至有在冀州的。这些夫人与阳安大长公主相约,要将女儿送来长安……”卢毓将那一叠信递过来。
刘协扫了一眼便全都明白了,这是伏寿还未远嫁江东之前,阳安大长公主拉起的一帮势力,就等着伏寿入宫为后,然后择同盟大族的女儿们也入后宫,成为辅佐皇后的势力,也能巩固阳安大长公主的地位。只是阳安大长公主的这一切筹划,都随着伏寿远嫁江东,而付诸流水。
“另外还有长安城中官员,与旁人有些田地纠葛,求助于阳安大长公主,送来财物。”卢毓又捧出另一叠信,“还有她府上长史族中的人命案,也都是借阳安大长公主之手,压下去的。”
“这里面还有一本私账,记录得都是收受了府中银钱,输送消息的宫人。”卢毓道:“一共有三名宫人,都在陛下前几次发恩旨的时候,给送到宫外去了。阳安大长公主暂时买不到宫里的消息,如今正往长乐宫想法子,这上面记载着,上旬刚送了长公主的贴身侍女玲珑一枚玉镯。最近长公主待阳安大长公主也比从前冷淡了,玲珑不敢隐瞒,虽然当面收下了,但当日便告诉了长公主殿下,算是过了明路的。”
“那些宫人也未必就是看上了财物。”刘协异常清醒,从前伏寿在长乐宫,诸人以为阳安大长公主府中要出一位皇后,因此也愿意与阳安大长公主来往,收些财物,透漏些消息,换得来日皇后面前一席之地,是上算的买卖。但如今伏寿远嫁,宫人便不愿再冒险与阳安大长公主来往了。所以刘清身边的侍女虽然不敢明面得罪阳安大长公主,但是私下却要跟长公主禀明情由。
“还有什么可疑之物?”刘协又问道。
“这匣中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密事,若说可疑,就是这一张拜帖。”卢毓捧给皇帝看。
那是一张寻常的拜帖,虽然洒金华贵,但上面写的内容极为寻常,不过是一位夫人邀请阳安大长公主过府一叙,看日子是三个月前,看落款却是唐夫人。
唐夫人的女儿,便是去岁疫病过世的弘农王妃唐珏。
“这样一张拜帖,为何收在密匣之中呢?难道是纸中另有蹊跷?”卢毓问道:“可要交给廷尉细查?”
“不必。”刘协捏着那张洒金拜帖,垂眸看着唐夫人的落款,淡声道:“这匣子里最机密的,便是这一张拜帖了。”他又问道:“你们去阳安大长公主府上时,还有什么异样?”
卢毓想了一想,道:“臣等去得快,一切都还如常。只是阳安大长公主在后院养了许多女眷,其中有吕布从前那位柔夫人,还有许多当初在洛阳遭难官员的妾室。”
当初宦官之乱,朝中许多文士大臣曾经遇难,有的阖家都下狱,多数磋磨而死。后来董卓入洛阳,又是新一轮的兵祸。阳安大长公主当时会接刘清入府抚养,后来又会接柔夫人入府,当初在洛阳会接一些落难官员的妾室入府,也在情理之中。
“臣等到的时候,执金吾伏大人也在府中,正与阳安大长公主同屋说话。后来封府,伏德曾经出面,寻到臣等面前,恳请臣等通融。”
通融当然是不能通融的。
“他做人儿子的,心中焦灼担忧也是难免的。”刘协一寸一寸捏着那拜帖,见两人无话,便道:“那三名侍女,都送到廷尉石黄那里去审了。她们三个人,总不能个个都像汪雨一样嘴紧。子龙(赵泰字)你去廷尉那边问问情况,毓儿留在外间,若有大臣求见,你都挡回去,只说朕今日身体不适,谁都不见。外面一应事体也都暂停一日,伺后等朕的旨意。”
赵泰领命而去。
卢毓还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