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米小芽掩藏掉心中的难受,尽量不在傅穹的面前悲观,喊了一声走到他的床头前。
她一走过去,佣人很主动的搬了椅子给她落座。
“小芽,你怎么有空过来?”
傅穹露出的微笑十分虚弱,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米小芽看到那是一些字帖。
想来是傅穹一直爱好写字,即使生病了,也以此打发时间。
“今天不上班呢,就过来看看您。”
坐下来,寒暄了几句之后,米小芽扬起嘴角道,“爷爷,最近新芽企业锋芒展露,这些消息您都知道吧。”
傅穹晓得米小芽是过来看望自己,也晓得米小芽应该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不过米小芽提起新芽企业,又是何意呢?
“这些我全都知道。”
“您担心的事情,即将要发生,就算爷爷不去医院,也无济于事的,您说对吧?”
米小芽继续开口,不是那种等待看戏的口气,而是就跟话家常一样的单单阐述而已。
傅穹意识到,这个孙媳妇,准备套他的话呢。
他很清楚,米小芽是个心肠软的人,也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而且她是站在傅琛言那边的,要不是因为他生病,恐怕她也不会主动来看。
就当是找个人倾述,恰恰好这个人是米小芽,傅穹反而心情晴朗:“他现在的新公司事业蒸蒸日上,对凡卡看不上眼,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我承认,我确实心存侥幸,希望在我病倒的时候,能够等到他过来看我,至少见到我命不久矣,他还会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可怜诺大的家业没有人管理哩。”
调侃的讲,就跟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样,米小芽听得很心酸——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使得傅琛言来看他最后一眼的做法,是那么的不明智的一个选择,可这个老者却为了这样一个选择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这到底该说是傻还是固执?
米小芽不评价,也不赞同。
或许傅琛言会过来,但绝不是现在。
而且,傅琛言一心要脱离傅家,不可能轻易就改变主意。
“爷爷,您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您自己也有另外一番领悟。那您觉得,以阿琛现在的性格,他得等到多少年之后才会跟您一样有一番领悟?”她隐晦的把后悔说成了领悟,事实上她今天过来没有把握说服傅穹去医院,只是傅穹说过,他很看重她,她觉得既然傅穹相信自己,她的话多少能起作用。
傅穹不做声,陷入一个思考,接着又听得米小芽继续说道:“爷爷您跟我一样,都认为阿琛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现在他不能原谅您,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放下仇恨。到了那时,爷爷如果因为生病不在了,您觉得一切有意义吗?”
“真的等他后悔,一切都晚了。以他现在的脾性,他不可能还会接管凡卡企业。”傅穹没考虑过这些,他年纪大了,有他自己的一套做事方式,“或许,我死了,反而会使得他能够有报复的快感!”
米小芽忽然笑了,摇头道:“您年纪这么大,还想着破罐子破摔啊?”
“破罐子破摔,老头子这辈子没做过,临了生命尽头做一做,也是有意思。”傅穹也跟着笑自己。
“那爷爷有没有想过,假如阿琛真的期盼您死,在他见到您的最后一面,凭什么您有信心让他继续管理公司?您不是阿琛,怎么知道阿琛心里面盼着您不好?怎么知道他会可怜您?阿琛的
心结,不是靠爷爷的病痛折磨来解开,而是需要爷爷真挚的语言去解开,您既然能向我道歉,为什么不能和阿琛好好谈一谈呢?和阿琛面对面揭开心结,才是您想要的不是吗?”
傅穹望着自家孙媳妇,明明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是他,可孙媳妇讲的话字字珠玑,点中他一直不想去面对的问题。
为什么不去和傅琛言好好谈一谈呢?
说白了,他后悔当年的做法,可他有股执拗,自己也不愿意再次去面对当年的事情。
错归错,但是错了又承认,这是另外一回事,是属于人的信念里面的一种关于尊严的执拗。
这种执拗,对他而言,比病痛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