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顿时奋力拨开人群,以破竹之势穿街过巷。奔跑之时衣袂翻飞,姜倚宁越发确定男子外袍之下穿着的是白家商铺里给下人特制的衣裳。如今白家所有商铺都被查封,绝大部分下人经过审讯后放了出来。那男子若仅仅是穿白家下人的衣裳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这样跑就很不寻常。卷宗里所说军火是从白家商路运出去的,那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白家商铺中会不会潜入了外夷之人?他会是那一个突破口吗?白家众人的音容笑貌在姜倚宁脑海中一一闪过,带给她无穷的力量,令她能紧追不放。闹市里这般追逐,很快就引起巡逻的官兵注意,那男子推倒路边的水果摊,暂时截住官兵和姜倚宁的路,而后就如同泥鳅一样溜进了旁边的胡同里。官兵一半去追逐那男子,一半拦住了姜倚宁。姜倚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双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抓住他!他可能和白家军械案有关!”
“你说的情况是真是假,我们会去核实。”
官兵继续道,“但你当街闹事,得先跟我们走一趟。”
“先抓他,可以吗?他真的很重要!我看到你们把他抓了后,立刻就同你们回去,接受你们任何问话。”
“你当京兆府是你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一听到姜倚宁想要推脱,官兵立刻变了脸,不是一般的严肃,甚至还把右手搭在刀柄上。看这副态度,是不把姜倚宁带走誓不罢休了。如果这些官兵能够把那男子抓回来,姜倚宁也不是非追不可,但眼看着去追人的那几个官兵先后从胡同里出来,而那男子不见踪影,她便无法顺从了,学着男子的举动,将路边的摊位推倒,圆滚滚的果子落了一地,她亦趁机钻入那胡同中。幸好,前几日她将京中的舆图牢记在心中,知道这胡同是个死胡同。那男子之前被他追那么久,却仍无法摆脱她,可见是个不会武功的,那么在几个官兵的围追堵截之中,他不可能浪费时间爬墙翻出胡同,很有可能还藏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姜倚宁飞快穿梭于其间,见到角落里有竹筐烂席子之类的都要翻找,忽然一个被撞出坑的墙角意外闯进眼帘,她倒退两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忙又抬头看了眼太阳估测方位。“西南角!”
噗通噗通!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姜倚宁看到了这处屋子的屋顶格外高,西侧开了扇小小的窗,她小心翼翼走出胡同绕到屋子前方。那是一家大门紧闭的胭脂铺,门上挂着一个写着“家父大寿,休息半月”。“在盛安街附近,坐南朝北,有阁楼,阁楼里空气不流通,西南角有被撞的痕迹……是这里了!”
望着这个商铺,姜倚宁的脑海里突然涌上无数问题。她找到了外夷在京中的联络点,但她是应该上报朝廷,还是自己先调查?若选前者,一来她无法解释她是怎么找到这个联络点的,二来她与白家沾亲带故,由她揭发此事,免不了被人误会自导自演。若选后者,她能力有限,查不查得出且不说,若是破坏了现场误导谢屿崇,或者雁过留痕留下了自己进去过的痕迹,那以后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更重要的是,那批失踪的军械是不是还藏在里面?她把它们找出来,是能为白家澄清冤屈,还是加速白家的悲剧?……正当姜倚宁犹豫不决的时候,胭脂铺四周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她定睛一看,只见墙后拐角处、路边的面摊里、堆在角落的杂物后……冒出无数个健硕的男子,他们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还一步一步往她这边走来。这画面着实有点吓人。“额,我就是路过,想想买胭脂,没想到掌柜家中有事不开门了,我这就走!”
姜倚宁左右看看,想要找个人少的方向逃跑。“恐怕今日你是走不了了。”
颀长的黑色身影一出现,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谢屿崇阔步走来,两侧将士主动让路。幸好不是外夷!姜倚宁松了口气,连忙解释:“我刚才追着一个可疑之人进了胡同,发现他可能钻进了里面,所以才过来瞧瞧。”
“可是据我调查,今日白家人与外夷联系,商议营救白家众人之事。”
谢屿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似要透过表象,看到她内里的真实想法。姜倚宁面色微变,终于意识到不对……在无限漆黑的昭狱中,从高处小洞透进来的一线天光显得尤为明亮,姜倚宁盘腿坐在草席上,目光似乎与那束光线落在了同一处。“可是据我调查,今日白家人与外夷联系,商议营救白家众人之事。”
谢屿崇的话,似河底的水草不遗余力地缠绕住姜倚宁,令她本就理不清的思绪更加混乱了。“白家与外夷联系”这件事是真实的,还是有人做局陷害?不管前者的答案如何,且说那个穿着白家下人衣服的男子,很可能是某个藏在暗处的人故意放下的钩子。那他背后之人是白家军械案的始作俑者,还是另一方想要趁机陷害她的人?……“倚宁!你还好吗?那谢屿崇也真是的,往日似待你千般好,关键时刻却给你捅刀子!真是人心隔肚皮。”
骤然被打断思绪,回过神的瞬间听到的就是谢屿崇的坏话,姜倚宁的柳叶眉微拧,待看清楚铁栅栏之外的人后,她便了然了。“昭狱里污秽不堪,似乎不是五皇子该来的地方。”
南修仪本以为她会因为谢屿崇将她打入大牢而心生怨恨,所以打算以咒骂谢屿崇的方式来引起她的共鸣,进而修复之前的关系。他万万没想到她的不快竟仍是冲他来的。瞧着姜倚宁稳稳坐在原处,压根没有因为他这个五皇子的到来而起身行礼的意思,他不禁恼怒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