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猜到的,那个佛像中能藏那么多我们白家的银票,除了有心人兑换的外,只有可能是钱庄出了岔子,可我从未怀疑过他的人品,竟就如此与真相擦肩而过。”
白秦天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道出李成的过往。“当初他应举不第,盘缠皆已用光,饿晕在了钱庄外,我就暂时收留他。本是打算等他醒来后,给他接盘缠让他归家。但他心思还挺活泛的,同我说这是他第三次参加科考,再次不第,已无颜面对父母,恳求我赏口饭吃。正巧当时钱庄里少了个算账先生,我就同意留他下来。……算起来,他到我们家办事也有十一二年了,这期间他做事稳妥,从不出差错,待人接物都极佳,钱庄也在他的管理下越发壮大……”毫无疑问,白家上下所有人都对李成赞不绝口。姜倚宁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伪装了十多年从不露出马脚的人,心机该有多深?“这几年来可有与他发生过矛盾?”
她试图去找出这人并非蛰伏十数年,而是因为某些事才发生变化的依据。李成的背叛,于整个白家而言是个极震撼的事,经商之人接触的是四方来客,阅人无数,可他们那么多人,和李成相识十数年,愣是没有一人能看出他的真面目来。几人皆凝眉细思,企图从过往的点点滴滴中解释他此举的根源。姜倚宁也帮着抽丝剥茧、理清思路。良久,众人总算得到了个还算符合情理的答案,但牢房里只余下长久的沉默。“人性本就复杂,很多事就连自己都没法左右,他好也罢坏也罢,总归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姜倚宁努力笑起来,转移话题道,“不说他了,外祖父,您送给我母亲当嫁妆的那块玉璧是怎么得来的啊?还有,在大承以外的产业,以极快的速度被阿淄络收归己有,那些掌柜是否都忠诚?”
也正因为阿淄络能如此迅速地掌控白家在大承外的产业,所以才加深了白家与之合谋的嫌疑。白秦天眉毛拧得更紧了:“所有产业的掌柜都是我们大承的人,且在被派往他国之前,至少在我们的铺子里做了十年的掌柜,其忠诚程度……”说到这儿,白秦天又沉默了。身处异国他乡,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有太多太多的诱惑,连李成这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都能背叛他们的人在,他们哪儿还敢去为那些掌柜打包票?“我担心忠诚的掌柜和伙计们,会因不愿屈服而性命堪忧,”白二舅面露担忧,“如此看来,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变通,暂时的服从也许会被人鄙夷,但至少他们的命能保下来。”
“对,比起性命来说,什么都不重要。”
白家上下或是相继附和,或是沉默不语,但无一例外皆对此很赞同。姜倚宁之前被姜雪茶母女俩哄骗得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认,却仍对白家众人极为尊敬,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大义。拿眼前来说,他们不会因为失去大承外的产业而责怪那些掌柜,甚至愿意用这些产业换掌柜们的平安,此等品行,如何不令人拜服?也就更加坚定了要拯救白家与水火的决心。姜倚宁不由得想起谢屿崇来。谢屿崇最近倒是颇为自在,从南修仪暴露出对彻查全国军备的急切后,谢屿崇就开始演起戏来,每每二人狭路相逢,他总表现出对谢家军的自信,一副“随便你怎么上蹿下跳,我谢家军都不会有问题”的自得模样,看得南修仪直在心里骂他蠢。但是他也总能找到机会嘲讽南修仪,他的言辞之犀利,态度之轻蔑,愣是把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南修仪给气得半死。这日,南修仪再次被气到了,跟个飞驰中着火的箭羽似的横冲直撞。“殿下,姜三小姐在书房等您呢。”
管家疾跑着,才勉强能跟得上他的步伐,累得已是气喘吁吁。南修仪加快速度,一进入书房,他就把下人都赶出去,然后对姜雪茶道:“谢屿崇和姜倚宁关系挺好是吧?我动不了他谢家,我就不信我还动不了白家了!之前你说有办法弄死白家,该怎么弄就怎么弄,最好现在马上就把白家给我弄死!我让他谢屿崇尝尝无能为力的滋味,让他后悔得罪了我!”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彻查全国军备的事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了。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谢家军里丢失了军火,且之前谢勤儒和谢屿崇推脱领兵上阵之时,靖康帝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显然是暂时没有肃清谢家的想法,若是在这时候爆出此事,他们十有八九能将此推脱掉。所以南修仪不得不憋着不查谢家军。“啊?”
姜雪茶见到南修仪的欢喜僵在脸上,她手中还端着专门为他做的瑶柱海参鸡汤,跟感觉不到烫似的,右手紧紧握着碗底,“怎怎么突然要对白家动手了?”
她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开。之前姜倚宁答应只要她帮白家脱困就给她解药,若是她非但不帮忙,还故意陷害白家,只怕她这条小命就要没了。南修仪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屿崇最近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见到我就怼,要么绵里藏针要么阴阳怪气,还经常在早朝的时候告我状!我要是不能给他添点堵,我这五皇子就白当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雪茶都不敢像以往那般哭诉。她确实有能力哭一哭,让南修仪心疼她,进而放弃这个打算,但是这样做势必会让南修仪心里不痛快。甭管是谁,心里只要不痛快了,就会不知不觉开始看对方不顺眼,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长此以往下去,他迟早会和她生分,过往苦心经营的情意也都将化为乌有。所以,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小命而让他有气无处发。早知道会有今日,她说什么都不该为了能抓住姜倚宁的把柄,耍小聪明将真正的玉璧藏起来,还如实告诉了南修仪,害得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坐在回姜府的马车里,姜雪茶绞尽脑汁,想要找出把自己摘干净的法子,但无论如何那块玉璧都将会作为白家和阿淄络密谋的证据呈到公堂上,姜倚宁自然就能知道她是主导之一。许久,她烦躁地把团扇都要扇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