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话只能无疾而终,姜倚宁心里沉甸甸的,目送白牧尚离开之时,就见到暗卫的身影,她略一颔首,暗卫便走了过来。大家伙都在清理现场或者收拾自己东西,无心留意其他。但为了防止被人听了去,她还是把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程度:“这些火枪……”到底还是过于警惕,她目光别有深意地看着暗卫,得到了暗卫的颔首回应。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所有收缴的火枪,因为大家都怕擦枪走火,所以就暂且汇聚到一起,等待会儿地方官来了再连同尸体一道上交。谁也没注意到这些火枪的枪管上有一个浅浅的徽印,只有迎着光的时候才能将它看清楚,又或者就算看到了,也不认识此徽印,不知它的深意。姜倚宁倒是十分熟悉,前世后期她故意接近谢屿崇,没少随着他进出谢家军的营地,自然对他们的徽印了如指掌。刻有谢家军徽印的火枪,落到了倭寇手中,这倒有意思。她从不怀疑谢家军通敌叛国,就连前世那样艰难的处境下,谢屿崇都没有叛国,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在这几年都未曾听说过谢家军与倭寇发生过冲突,如此就排除了倭寇手里的火枪是在战场上缴来的可能。再加上,这批火枪上磨损少,看起来有九成新,她很有理由怀疑它们就是谢家军丢失的那批军械。上一世直到她去世,谢家军丢失的军械去处仍然是个谜,谁都没想到会落到了倭寇手中,难道当时倭寇敢大肆叩关,就是因为有这些新武器的加持?能把手伸进谢家军里的人不可能是倭寇,只可能是身处高位的大承人,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给倭寇提供武器?姜倚宁吐出一口浊气,问:“这些火枪该怎么办?”
上面刻着的徽印,白家众人以及客栈里的客人认不出,但不代表接手的官员会认不出。若是他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朝廷,谢家军必然会惹火烧身,届时居心叵测之人会趁机主张核查谢家军的军械,此案必将提前爆发。暗卫目光冷沉:“属下已经安排好了,您且稍等片刻。”
正说着,地上传来一阵震动,如同那群倭寇来临时一般,虽说有人去报了官,来到很可能会是临近的官员,但众人心有余悸,本能地跑到了可藏身之处附近。不消片刻,从倭寇来袭的方向涌出黑压压的……倭寇,他们同样梳着小辫子续着胡须,肌肤被晒成深棕色,许是被通风报信了,他们面色狰狞,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怒不可遏。众人立刻躲起来,暗卫伸手示意姜倚宁往马车的方向跑。“他奶奶的,没用的玩意儿,就这么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都能杀了老子三十几人!”
为首的倭寇纵马在四周巡了一圈,大致将此处的人员情况了解了下,当即就黑了脸,“我告诉你们啊,今日你们的刀下不给老子沾上十几二十人的血,洗了方才的屈辱,老子把你们通通都杀了!”
说完,他振臂一挥,大喝一声“杀”,身后的倭寇便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向人群。这一次他们带着报仇的怒火,堪称来势汹汹。但还未等到他们出手,就见到对面方向上有官兵冲向此处,乍看之下也能看出他们的人数是倭寇的数倍之多。“老大!”
闻言,倭寇头子怒斥一声,从他怪腔怪调的语气中不难猜测到他是在爆粗口,下一瞬他调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折返,但路过路边的火枪堆时,俯身一手抄起三把火枪:“把属于我们的都拿走,别便宜了这帮混球!”
这话落下后,前头的倭寇相继学他那般抄起火枪,后面的倭寇则是提防官兵的偷袭,这一切如夏日的疾风骤雨般来去匆匆,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他们搭配得非常默契,不像是临时下命令,反而像是早已安排好的任务。倭寇离去,官兵接管了此处,很显然,所有火枪都被倭寇给抢回去了,在场众人又都惊慌失措,无人能忆起火枪上的徽印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一场事关谢家军的危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姜倚宁与暗卫对视一眼,黑白分明的眼通透明亮,毫无遮拦地展露出她已经洞察一切的意思,暗卫眨了眨眼,依旧沉默地做出肯定。果然,刚才那一场来得突然去得迅猛的“倭寇”报仇,全是谢家的暗卫演的。好演技啊!甭管是外貌、声音、情绪等等,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若不是他们在拿走火枪之时搭配得太过默契,她也不会生出怀疑。就是不知道这些暗卫都是此处的暗桩,还是特地安排来保护她的。应该是前者吧?姜倚宁在心里如此给了自己一个答案,然后就强逼自己不再深想:“你将这边的情况传给他,事关重大,他又正身入险境,多些准确的消息就更能帮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此事就算姜倚宁不说,暗卫也会如实传达到谢屿崇那儿,不过她因担心而提醒和他汇报工作,对于谢屿崇来说绝对是不一样的。暗卫应下此事,还暗暗下决定要着重告诉自家主子姜二小姐的心意。白家几位长辈归心似箭,只在客栈休息一晚,翌日一早就启程回到了冚吉。两县交界处,大舅白牧年与几个族人翘首以盼。白牧尚见状翻身下马,疾步去将此事告诉白秦天,白秦天急不可耐从马车里出来。队伍前列的白家男儿和护卫纷纷从马上下来,眼看着头发花白的父亲祖父家主几乎是快跑着去见族人,不由得感慨万分。“小堂哥,咱有快三十年没见过了吧?你看起来变化不大啊!”
白秦天如同年轻时一般曲肘撞了下小堂哥白三的肩膀,白三也回击他腹部,一时间竟然仿佛回到了当年,时间并未令两个多年未见的兄弟产生隔阂。“当然不能有变化,我可不想被你比下去了。”
白三在自己家中排行老三,名字简单易懂,为人也格外忠厚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