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这样选择丝毫不奇怪,从他第一次察觉到药有问题仍选择喝下的时候开始,他每喝下一碗药就是一次妥协。妥协了二十多年,他还没死母亲兄长待他如初,他的潜意识就会告诉他值了,别说是一碗毒药了,就是十碗二十碗他都能一口气喝光。
不过他毕竟不是没意识的木偶,相反,他学富五车,能明辨是非曲直,理智上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理由要承受任何人的伤害,他理应奋起反抗。
本能与理智截然相反,他却无力在它们之间找到个平衡点,只能让自己陷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姜倚宁没回答,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悟。
“这段时间我日日与你接触,虽然无意窥探,但多多少少对你目前的情况有了些了解。现在最火烧眉毛的应该是兵造局的工匠屡屡被刺杀吧?这种事频频发生,会引起所有工匠的恐慌,进而导致兵造局因交不出货来而被降罪。你是兖州兵造局的统领,此处出了事,最先被责怪的就是你,你可有想过自己以后的安危?”
不久前出事的翼州兵造局统领如今还在狱中,且不说最终调查结果如何,冯誉熙觉得凭自己的这副残破身躯根本不能在大狱里熬这么久,换言之,一旦东窗事发,他必死无疑。
姜倚宁继续道:
“知道我一个女子,为什么放着后宅的相对安逸的生活不过,非得四处奔波吗?因为我爹不可靠,我外祖父一家虽是疼我却已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正正应验了那句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所以我要为自己挣一条光明大道来。”
冯誉熙回想了下前几日看到过的信函,那上面记载了她家的全部情况,包括她爹姜宏放当初是如何挥霍白家的钱广交朋友才得以官路畅通而现下又是如何厌弃白家的。
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无论对他多好他都不会领情,而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换到他的身上就是母亲和兄长都待他有异心,他的忍让妥协不会换来任何真正的怜惜,一旦他拒绝他们就会彻底翻脸不认人,所以他不该为了讨好他们而放弃自己,该为自己着想为自己谋得平安。
冯誉熙望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姑娘,她没有一个字提到冯夫人和冯誉照,却好像什么都说了,进退得当,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姑娘。
“我去给你熬一份药。”
姜倚宁平时既要帮冯誉熙研究更好的药方,也要帮谢屿崇配药,所以这暂居的别院中各种药材都不缺。
她熬药的功夫,冯誉熙那颗七窍玲珑心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他本就是被自己渴望的亲情牵绊,只要有人把这个假象撕破,他就能清醒过来,并且制定了新的计划。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谢屿崇面前,他也开始重新布局。
接下来的几日里,姜倚宁的心情还算不错,不过接下来接连两次遇到倭寇刺杀,破坏了她的好心情,尤其是第二次被冯誉照倒胃口地来了次英雄救美,更是让她心情跌到了谷底。
“我听说这些倭寇领了任务就不死不休,被他们缠上这辈子都别想脱身了,你要不考虑跟了我,我说不得哪天就带人把他们一锅端了。”
冯誉照面对着数个横七竖八的尸体,仍能面不改色地哄姑娘,姜倚宁实在佩服他的毒辣性子,她撇了撇嘴:“南下经商时不小心招惹的,我自己还能处理。”
此话逗得冯誉照大笑,他点破道:
“你一个嫡女,被庶女逼得远来兖州避难,可真有出息!”
姜倚宁白了他一眼,任由他说什么都充耳不闻,提着新买的药材回别院配置新药。他倒是不介意厚颜无耻地跟着,可惜手下有事汇报,他只能暂且放弃纠缠。
孰料这一别就很有可能是一次永别,冯誉照望着那封辞别信和为冯誉熙配好的药包,气得双眼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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