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然亦随他仰头望去,所有人都仰头望去--高城之上,一位身披甲胄的老人正用手中剑指着张翾。苍苍白发从他的战盔下露出,在寒风冷雨中凌乱飞舞,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只依稀可以看出一种极怒之色。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张翾,你这个不忠不义的畜生!我卿氏满门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横云生你养你,你竟引狼入室将它拱手送人!苍天在上,若雪亲王还活着,怎会让你这跳梁小丑为虎作伥!”
张翾望着城上正想开口,身后已经传来白夜极冷的声音:“雪王爷已死,是横云自己的皇帝杀了他。如今守不住这里的,也是雪擎风自己指派的人。”
卿将军悲愤难当,双手向着满是阴霾的苍穹伸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悲道:“女儿,为父的没用,守不住这信芜关,对不起陛下封你的一个‘信’字啊!为父给你和三皇子丢脸了!无颜再见你们!”
关下,雪晴然愕然地睁大眼,声音几乎连不成句:“玄明,他,他是信皇妃的父亲,是流夏的外祖父啊!”
她顿时觉得手脚发凉,急急朝着城下奔去。然而为时已晚,卿将军已经以袖掩
面,纵身跃下城墙。他的白发在细雨中划出苍凉的一笔,旋即坠入满地血污泥泞中。雪晴然和玄明几乎同时到得城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暗红的血在地上蔓延开。卿将军的眼睛睁得极大,直望着天空。他的瞳仁慢慢涣散,黑暗覆盖了原本的黛色。
和流夏一模一样,苍翠美丽的黛色。
城下响起撼天震地的恸哭声,信芜关最后的百姓齐齐向着死去的卿将军跪下。雪晴然亦颓然跪在血污中,绝望地掩面大哭。她竟害了夏皇子的亲人,她竟害死了信皇妃的父亲!卿将军到死还念着雪亲王,她却逼得他不得善终。
雨声陡然响了千万倍,在她耳畔汇聚成一片江涛翻涌咆哮之声。就算是这样的水声,也依然无法掩盖她心头绝望。
雨帘中,雪晴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玄明几乎是扑过来抱住她,声音惊得变了原样:“莲儿!莲儿!”
他的脸色只一瞬间便惨白如纸,连指尖都在发抖。三年还没到,他在心中发疯似的反复念着,三年还没有到啊!
雨还在下,像是永不会再停歇。周焉兵将隔着雨帘看着玄明。这个人奇迹般得了周焉王的信任和器重,却自始至终只为他怀中那个女子活着。
他们自幼受着周焉人特有的教育,不屑儿女情长。此时他们已经整齐地擎着刀,只等世子一声令下,便将面前男女老幼全部屠杀殆尽。只是那个人唤着妻子的声音,让他们或多或少分了神,仿佛心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刀尖碰得痛了。
白夜撑着伞的手慢慢落下,那把点染着水墨莲花的纸伞砰然落地,溅起一片积雨。他急急上前,在信芜关的百姓面前站定。
“谁能救回公主,我便饶了你们,饶了整个横云--”
他额前的红莲印记透过烟雨,如同业火灼人,可他的声音是冰冷的,他的睁得极大的眼睛也是寒凉的,没有任何人能看出其中张皇。无人应他。他最后顺着每个人望过去,一字字说:“谁来救回她,白夜一生,再不杀任何横云百姓。”
片刻沉寂。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颤巍巍起身:“老夫是信芜关的大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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