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仍然会以它不紧不慢的节奏,几十年如一日,在西桥人的生活中毫不动容,不会比昨天快一拍,也不会比明天慢一拍。
它就象日出日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象老迈的钟摆,准时关门,准时开门,一丝不苟,丝毫不爽。
铁司令先抬头打量这幢有些年头的老旧建筑,书店两侧开门,中间有橱窗,陈列着一些主流书籍和招贴画。
铁司令贴着玻璃橱窗,橱窗里摆设的每一本书都看得很认真,点点头。
金泽滔推开门,先让铁司令进去,里面是一长溜的玻璃书柜,后面就是两人高的书架。
老叔架着老花镜,拿着书单核对书架上的存书,老叔的老伴正在整理书柜里的书籍,他们的女儿刘秀娟充任柜台售货员。
看到金泽滔进来,刘秀娟就要冲书店仓库跑去,金泽滔摆了摆手:“我今天不找叶正新,就随便逛逛。”
老叔架低老花镜,目光从镜片后审视地看了眼金泽滔恭敬陪着的铁司令,说:“今天应该是金县长的大喜日子,怎么有时候来逛书店了?”
金泽滔呵呵笑说:“老叔,知道是我的大喜日子,也不过来捧个场?”
老叔又架回眼镜,说:“都跑去看热闹,书店谁来照看,你是县长,说话不腰疼,我还得守着店,一家子就指望着书店吃饭呢。”
金泽滔说:“县里专门拨了笔钱给你们补助教科书,老叔,有难处,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关键是把书店经营活了,盈利了,你们才有更大的力量,帮到更多的人。”
老叔叹息说:“金县长,你是好意,但我心里就是空落落的不得劲。”
金泽滔也很无奈说:“老叔,你要做好事,总不能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人也不能饿着肚子吧,我这个当县长的,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要装不知道,人家还不指着我脊梁骨骂啊。”
老叔恼怒说:“你们当官的就是私心太重,就怕自己被人骂,变着法子给我们家涨工资,这算不算我伸手向国家要好处?”
老叔的老伴和女儿的职工身份都已经落实,职工工龄从他们进书店做临时工那天算起,母女俩几十年补的工资,对老叔一家人来说,是笔巨款。
确实如老叔所说,他是变着法子为老叔减轻负担。
金泽滔耐心说:“老叔,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秀娟考虑,姑娘长大,总要嫁人,秀娟将来还要生儿育女,你不会让他们一家也蜗居在书店的阁楼里,跟你一样,就这样将就一辈子?”
老叔老伴笑眯眯说:“金县长,我们娘俩补的工资全都存起来了,除了赎回我们那间老宅,剩下的就给秀娟做嫁妆,老头子手长,也伸不到。”
金泽滔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怕,老叔什么时候偷偷地就把女儿的嫁妆给挥霍了。”
铁司令听了一会儿,对老叔说:“你就是刘叔平?”
老叔疑惑地点点头,铁司令说:“我都看了你的事迹,你一辈子,一家人就干了这么一件事,从来没后悔过?”
老叔擦了擦眼镜,说:“这些天,很多人跑过来,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当你专注一件事,其实,它就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这就跟我每天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有多了不起,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有多么难做,谈何后悔?”
金泽滔说:“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它可以主宰人生,当道德成为习惯,闻到芳香的从来不会是他自己,不可思议的是从来不尝试去做这件事的人,当你做了,你就觉得它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铁司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老叔愣愣地盯着铁司令的背影,问了一句:“你老贵姓?”
铁司令哈哈笑了:“免贵姓铁,铁林。”
“铁司令?”老叔不淡定了,半个身子从柜台里探出,“你是铁司令!”
铁司令回头向他挥了挥手:“你不错,继续干下去,把道德的习惯扬下去,把道德的种子散播开来,那也是你的责任。”
走出书店,铁司令面色凝重,说:“当我面对他们一家时,我感受到生命的震颤,保护好书店,保护好他们一家人,不要让社会上的不良风气沾染到他们。”
金泽滔大喜,说:“谢谢铁书记的关怀,我一定会保护他们。”
铁司令这番话,也让他放宽了心,在西州和铁司令谈话时,他竭力避免波及到书店,他希望,能有个安静的环境,让西桥这朵道德之花继续开放。
铁司令温和地说:“你对书店和刘叔平的爱护是真诚的,那也足以说明,你有德,也有才,把西桥交给你,我很放心。”
这个评价,才是金泽滔辛苦这么久,大操大办西桥挂牌仪式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