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薛花花的来信已经是两个月后了,薛花花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努力训练,服从党的命令,听从党的指挥,坚持自己的信仰,不迷茫,不气馁,坚定不移的做个优秀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关怀和鼓励,清晰的写在信里,让离家后从未流露思家情绪的陆建勋哭得泪流不止,老实说,部队生活枯燥,劳累,有时候他觉得无聊透顶了,但看到薛花花的信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在薛花花眼里何等精彩,心中有光,前方有灯塔,每天每秒都在为信仰坚持不懈地奋斗着,很多人活几十年都找不到信仰,他十几岁就找到了,何其荣幸的事,怎么能退缩。
第一次,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薛花花对他的寄望,不仅仅是有饭吃,有衣穿,而是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国家正在建设的阶段,身为中国人,投身于祖国建设才是他们真正的使命。
他哭着叠好信,从旧衣服裁了块布下来,一针一针的缝到衣服上,从今天起,他要做个听话的军人,挖土,种地,哪儿有需要他就到哪儿去。
薛花花不知自己的信对陆建勋有那么大的影响,陆建勋性格冲动又不受拘束,而部队约束是最多的,她怕陆建勋扛不住,特意从书上摘抄了几段话写进信里,借此鼓励他坚持,不仅这样,她还时不时往部队寄东西,有时是晒的野菜,有时是豆腐干,有时是肉。
陆建勋才十多岁,家庭的温暖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除了寄东西,薛花花还给他写信,哪怕陆建勋不回信,薛花花也坚持每两个月写信的习惯,信里除了鼓励就是些家常,比如西西上学的情况,陆德文和陆明文干活和学习的状况,还有陆红英在学校的些事儿,但无论薛花花多忙,都不会忘记写信这件事,有两回她生病,头昏脑胀,起床的力气都没有,陆德文说这回就不写了,那么多信陆建勋都不回,肯定忙,部队不像生产队,忙起来可是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的。
谁知薛花花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对陆德文说,“老四年纪小,离开家本来就不习惯,在部队遇着事儿连个倒苦水的人都没有,咱不多关心关心他,他钻进死胡同了咋办?”陆建勋虽然没回信,但隔几个月就会把工资寄回来,那些信他肯定是看了的。
估计舍不得买信封和邮票才没回信的,薛花花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便是陆明文和陆红英也这么说的,别看陆建勋大大咧咧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自此,薛花花再给陆建勋写信,陆德文和陆明文要是在家,也会跟着问候陆建勋几句,有时兄弟两忍不住得瑟,会说到自己读了哪些书,有哪些感悟,以及薛花花又给他们出了什么样的考试题等等。
是的,考试几乎成了他们家的习俗了,隔段时间就得考试,还是全家参加的那种。
和扫盲时的考试不同,他们几兄妹的考试题目不同了,陆德文的考试题目会添加些养儿的方式方法,陆明文的则待人处事该有的准则,而陆红英的题目更多和教育有关,出题的是薛花花,阅卷的也是她,没有标准答案,每道题说出自己的理由即可,有些薛花花不赞同的会拿出来全家讨论。
当然,以兄弟两的悟性,信里肯定不会说两人有哪些成长,而是更多描述考试完吃饭的情景,考得好的能多吃几块肉,多吃两碗饭……再走心不过的炫耀了,薛花花听得无语,索性让他们自个写,然后全装进信封寄出去。
于是,很多时候寄去部队的信邮票都是贴两三张的,要不是薛花花看不下去说了几句,以兄弟两的罗嗦,没准能写出两本书来。
日子就这么平淡而充实的过着,陆建勋不在的几年里,生产队没怎么发生变化,就是社员们比以前富裕了点,不像从前很多人吃不饱饭,仁安村稍微勤快点的人家的粮食都能吃得接得上,而且男孩子基本都送去小学了,日子明显比周围生产队的要好。
当陆建勋离开家的第二封信寄到丰谷乡公社时,各个生产队正是春种最忙的时候,这两年仁安村生产队频频在县里创先进,名声响亮,下乡的知青们想方设法走关系要分到生产队来,陆建国不太想接纳太多,除了知青房房子住不开以外,再者知青们多了麻烦也多。
就说这个月来,知青房的人闹过两三回了,女知青们闹就算了,男知青也跟着起哄,整个知青房乌烟瘴气的,陆建国就差没揪着他们耳朵骂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啥德行,贼眉鼠眼,好吃懒做还想跟陆红英处对象呢,陆红英又不是瞎子,咋瞧得上他们?
这不,送走两个死缠烂打磨着要他做介绍的男知青后他就去猪场找薛花花抱怨了,自从知道陆建勋去部队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来给薛花花后,生产队的男男女女都沸腾了,因为薛花花家已经是劳强户了,每年分的粮食和钱在生产队算多的,加上陆建勋工资,她们家就成了生产队条件最好的了。
想想几年前她们家啥光景,再看看现在,以前多瞧不起他们的如今就有多眼红,眼红过后,自然而然就是攀关系了,于是,很多年没走过的亲戚突然多了起来,除此之外,为陆明文和陆红英介绍对象的也多了起来。
这就是知青房闹的原因,早来的女知青们了解陆明文性格,常常背着薛花花找陆明文,她们不敢让陆明文帮她们干活,就拉着陆明文聊天,顺便捎些吃的给他。陆明文素来在女同志面前说不起话,女同志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这个女同志,明天那个女同志,影响特别不好。
而男知青们呢,在路上堵了陆红英几回被陆红英骂了几次后就不敢再上赶着挨骂了,有事没事就跑到陆建国家里哭,哭自己年纪大了,再不讨媳妇可得打光棍了,又说家里父母怎么担心云云,说来说去,就是要陆建国做个介绍人,介绍陆红英和他处对象。
陆建国哪儿能做陆红英的主啊,她就是薛花花的翻版,谁惹她谁倒霉。
他坐在猪圈外的高凳子上,唉声叹气地说,“薛花花啊,知青们闹得我头都大了,你家明文和红英的事儿你到底咋打算的啊,去年要给她们说对象你说明文还不醒事,红英要等明文结婚后再说,今年可又长了一岁了。”
去年他帮知青们牵了好几根红线,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较满意的,和薛花花实话实说,“今年来的知青干活也踏实,就心思不像在农村的,至于往年的知青,好的没有对象的都回城读大学了…”
薛花花弯腰清扫着猪圈,刚抱回来的小猪,皮肤黑得发亮,她拿扫把推了推挡在前边的小猪,偏头看陆建国,“明文还得再沉淀沉淀,否则将来有了娃两口子闹离婚,孩子谁带?至于红英,她要什么心里有数,不着急。”陆红英是四个孩子里最独立刚强的人,薛花花总觉得她该有更高的成就,私底下和陆红英聊过,不急着处对象,等明年再说,她没和陆红英说具体的原因,但她觉得陆红英隐隐明白什么,母女两没把话说开而已。
“哎。”陆建国搓了搓手里的搪瓷缸,“你是不着急,着急的是他们,对了,其他生产队有人反应明文乱搞男女关系,你得好好说说他,没事别和女同志聊天,咱知道情况,其他人不知道情况啊?”隔壁生产队的人说干活时看到陆明文在地里和女知青说说笑笑,而且他身边的女知青天天都长得不一样,怀疑陆明文作风不正,大有闹到公社的意思。
平心而论,陆明文软弱是软弱,乱搞男女关系他是绝对不敢的,那些人之所以借题发挥,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几年生产队粮食产量上去了,他又是去县里又是去市里开会的,家里的搪瓷缸都快装满整个碗柜了,隔壁生产队队长连个搪瓷缸影子都没看见呢。
薛花花没当回事,“明文跟我说过了,是知青们软磨硬泡,他是明明白白表过态的。”陆明文耳根子软,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心里是明白的,可能这是让薛花花最感欣慰的事儿了吧,陆德文不再像以前懵懵懂懂担不起事,陆明文不再看着女同志就说不出‘不’字,而陆红英,仍然善良。
陆建国踢了下脚边的野草,有点欲言又止,沉默几秒,终究抵不过心里的好奇,问薛花花,“你到底想给明文找个啥样的媳妇啊,我咋觉得拖下去会出事呢?”陆红英的年纪再等两年没什么,毕竟,这个年代,二十四五岁结婚的人也多,但陆明文情况不行啊,他一天不结婚,身边围着的女同志就不会消停,知青房的女知青们快为陆明文争风吃醋斗得鱼死网破了。
尤其是刘萌萌,几年前就看上陆明文了,又是骗又是哄的都没成功,把她逼急了,啥事做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