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着她的手腕,配合着她的手指勾着琴弦,几个音符听起来终于不似之前那么鲁莽低沉。
弹得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硬了,歇息的时候她揉揉肩抱怨着:这比舞刀弄枪还让人难受。
袁定冷嗤一声:你才舞刀弄枪几年啊,倒像是过惯了似的。
周钦然就回他一声嗤笑:细细算来,十岁我就跟着人起兵叛乱,到如今也有十一年了,对刀马肯定比你这舞文弄琴的熟。
这倒是出乎袁定意外,他摇着折扇问:十岁?你也敢跟着人造反?
五岁我爹娘便没了,在寺庙了待了几年。那一年大旱,寺庙也撑不下去了,到哪里都是饿死的人。没办法,为了口饱饭,就跟着我们县的人去抢县衙的粮食,算是叛乱了。怎么,难道你没见过十岁的兵啊?我们那时候可多了这些吃不了饭的人。
周钦然一边摆弄着琴弦,轻飘飘说着,还在仔细看着乐谱,挠着头记背着。
她没注意到袁定眼眸里的怨怒之气减轻了一些,过了一阵才听到他带着些不服气,施施然落座到案前:十岁的少见,不过我十一岁,也在军营里了。
十一?你又是为何?周钦然放下乐谱问。
袁定一时未答话,想到那个着华服的女子,他事实上的母亲,从来对他淡漠严苛的母亲,把十一岁的他送到了军营里交给他爹。
你爹的庶子和私生子不少,我不死,他不敢迎人进府,但也难保他心思狠毒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既是我生了你,你也好好报答我。进军营里,早点儿有本事夺你爹的兵权,也好保住你自己,便少在我面前碍眼。
容颜艳丽的妇人从来不与他温言软语,他上去想抓住娘亲的袖子,却被她一把甩开,转眼就一双纤柔的手就搭上了养的情夫的肩,莲步款款离开了。
他看周钦然仍旧盯着他,便低声道:我家是军户,我娘逼我去,想叫我早点儿把我爹的本事学会。
军户?那你为何又在此处?周钦然看了看这装饰典丽的乐馆。
因为我娘死了,我爹有了别的孩子,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便赶我出家门。我打输了仗,被没为奴,走投无路,来这儿侍奉人了。他胡乱编着瞎话。
周钦然倒是没怀疑,这楼阁里,既有许多富贵子弟,也不少贵妇在此寻欢作乐,当朝世风如此,也不算稀奇。
我听说你是新来的孟将军的手下,既然你当初是叛乱,又为何会跟了孟将军?袁定问道。
她耸耸肩:被剿了,我就投了别军呗。
这些年每年因为大旱大涝而吃不上饭的人,造反的不少,他们那一群人实在是没什么声量的。
才闹了不到半年,孟机带兵与他们相遇,便动手剿了。
她那时候在队伍里其实也干不了杀人的活,做些杂事。那时候队伍分崩离析,被人冲散,她跟着一队俘虏被押送着,她怕被直接带去斩首,就趁着人没注意到跑了。
但她没跑出军营,快被人发现的时候藏进了一旁的帐子。
她怕得发抖,蹲在干草盖着的一角,过了一阵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孟机进了帐子正准备卸甲,同身后的军士说:你的意思是,现在全军上下找不出个会写字的?
他的副将阵亡了,现在连个能执笔的都寻不到。
仔细找找定是有的。军士答道。
那就快去找。孟机疲惫不堪,看军士出去了之后就坐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