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眨眼已是十月下旬,苏澈刚过完满七的第二天,阴雨绵绵,冷意十足。
锦书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她的东西不多,只装了必带的东西放进藤皮箱子,刚装好,就听见院子外有人敲门。
她起身走了出去,打开门,见到一身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姿挺拔,皮肤黝黑,约莫三十五岁左右。
他恭敬喊了声:“陆小姐。”
锦书面色平静看着这个男人,淡淡道,道:“我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说着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陈副官点头,进去,看到院子中间放着一个皮藤行李箱,他伸手拿起,问:“陆小姐,还有其他东西吗?”
“没有,就这一个行李箱。”锦书语气始终淡淡道。
“好,我先拿上黄包车。”陈副官拿着行李箱出了院子。
锦书将屋内所有的门都锁好,离开前,她回首看着这栋苏宅,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这十一年她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因为有他在,她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是灌了蜜似的幸福甜蜜,即便生活的并不富裕,但她很知足。
曾经她以为她会永远住在这里,还会跟心爱的人永远生活在这里,会很久很久,直至暮年。却不曾想他撇下了自己一人走了,而她最终也要离开了这里。
离开前,她先去了趟邻居王阿婆,王阿婆是个独居老人,她的丈夫在年轻时生病去世了,她独自抚养儿子女儿长大,直至孩子们成家立业,可惜女儿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而儿子媳妇则去了很远的地方广东打工了,一年只来两封家书问候报平安,也会寄些钱过来。
阿婆不识字,每次收到儿子的书信都会拿到锦书这边,让她念给她听,而她又不会回信,因此每次都是苏澈或是锦书代笔回书。
这么多年来王阿婆对自己很好,视如己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女那样,她经常对锦书开玩笑说:“我们阿书啊,长得这么漂亮,又善良又懂事,要是谁娶了咱们阿书,那可真是有福气的了,那男人一定是打着灯笼找去的。”
每次锦书都会笑笑,然后她就会下意识目光投向一边或看书,或在修剪盆栽,或只是坐着听她们一老一小说话喝着茶的苏澈。
而苏澈呢,他似察觉锦书的目光,抬眸迎上她的视线,眼眸温润,嘴角始终扬着笑意,不说话,当然曾经他也回过一句阿婆:“要娶我们阿书,得过我这一关,我不满意,决不能嫁!”
阿婆笑着打趣道:“你这个兄长是该严厉把关,可不能让登徒浪子骗了咱们阿书去。”
锦书叩响王阿婆的房门,王阿婆不消会儿开了门,见到锦书,王阿婆开心,这七七四十九天锦书都没出过门,都是她这个老太婆不放心送点吃的去她家里。
当然每次过去,她都看到几个男子进进出出锦书的家,其中那个稍长一些的男人跟她说:“我们是陆小姐远房亲戚主人家的人,受主人交代,等苏澈过完满七就带陆小姐去北平,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总归不放心。”
阿婆心想也好,阿书这孩子沉静,天性淡漠,如果一直待在苏宅,对她也是不好,怕这个傻姑娘活在思念苏澈的痛苦里而颓废了。
瞧,从苏澈走后到现在苏澈过完满七,这丫头整整瘦了一大圈,身子骨就像纸片,若是走在起风的大街上,怕是早被吹走了。
只盼望这孩子到了北平亲戚家能被善待,能尽快走出阴霾,往后日子能好好的,以后若是再遇到一个疼她的男人是最好的了。
直到两年前,阿婆才看出锦书和苏澈之间的感情,只是这么好的一对,可惜了。
只是当阿婆今天见锦书跟她来道别,心里还是不舍的,浑浊的眼里已泛了泪花,是不舍是难过,十一年朝夕相处早已胜似亲人了,她可以说看着锦书长大的,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下着绵绵细雨。
那天天色已晚,十四岁的苏澈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牵着八岁的锦书敲响她的房门,她打开,诧异十四岁的苏澈怎么突然带着一个女娃娃,而且苏澈浑身已经淋透,而女娃娃因为雨伞全都撑在她身上,倒完好,那天苏澈说:“阿婆,这是我远房亲戚一个妹妹,我刚接她来杭州,家里钥匙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晚上能不能先在你这儿住一晚。”
苏澈是一家百货商铺的账房先生,专门给人算账,管理账簿的。这些年有时候苏澈出门工作,都会把锦书交给王阿婆看管,她是看着锦书从八岁女娃娃一直长到十九岁的亭亭玉立少女,就像自己的亲孙女,这感情怎能不深?
如今这个孙女要去远方,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是真的不舍和难过。
阿婆抱着锦书哽咽道:“阿书,记得多写信给阿婆啊,阿婆会找人代笔给你回信的。”
“嗯。”锦书点了点头,眼里也水光凄凄。
“阿书,到了北平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这孩子身子本身单薄,北平不比杭州,那里一到冬天是刺骨的冷,你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啊?”王阿婆声音已经变得抽泣了。
“阿婆,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事及时跟邻居说,我不在不能照顾您了。”其实她又何尝舍得阿婆呢?不过不打紧,她此去也就两三年,过后会回来的。
“阿婆身子硬朗着呢,倒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王阿婆擦了擦眼泪说,看着如此消瘦的锦书,王阿婆心疼不已。
“嗯。”锦书用力抱了抱阿婆,然后悄无声息将一叠银票塞进了阿婆的衣襟口袋里。
“阿书,偶尔回来看看啊。”阿婆又说道,她真舍不得锦书走。
“好。”锦书又抱了抱阿婆应道,她会回来的,等她了却事,最迟三年,她会回来的,她往后余生会住在苏宅,守着一座城守着一个家,只因这里是苏澈的家,她不能让苏澈孤零零留在杭州,同样也守着这个视如己出的阿婆。